旅途不比家中,加上西厂番子追踪,他们大部分时候露宿荒郊野外,艾丽莎也不娇气,就着水擦擦脸手,好不容易住进客栈,有热乎乎的饭菜和并不是很软的床,身上感觉痒痒想洗澡,小声和凌雁秋说,想找店家要热水。
女孩家爱干净,忍到现在也不易,凌雁秋让她不要取下帽子,客栈灶台不灭火,热水随时都有,只是要去后院的澡房,身体浸在热水中,舟车劳顿的驱散不少。
艾丽莎想多泡一会舒缓肌肉酸疼,叫凌雁秋不用等,热水漫过四肢,不断升腾的水雾氤氲短暂放松,她暂时放空头脑,不要去想面对那些无措又出离的愤恨,或其他难以言喻的情绪。
即使这样,她在努力思考,希望能像解方程式,找到一个解法、一个答案,有些事情没有答案的,比如感情,它像巨石压在心上,某个触发它会轰隆轰隆地滚下来。
因为醒来及时,艾丽莎溺太多水,但水灌入鼻腔,带着细小刺痛的辣疼,水在耳道来回滚动咕隆,并不好受。
穿好衣服,毛巾盖在头顶去除湿漉漉水汽,长到能绕手指七圈,为谁留发的念头闪过,这个想法不好,太伤感和挫败,最近类似情绪多到要消耗完她留存好的回忆。
挂好门栓,艾丽莎摘下帷帽,右边耳道那里还有水声咕隆,她揉着耳廓边问道,“凌姐姐,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她看见雨化田的信在凌雁秋手上,十二封其中几封被打开了,她不知道她看了多少内容,古怪又静谧的气氛蔓延在房间有限空间,两人之间对视,无声,却压抑,和不信任的防备。
艾丽莎觉得自己和那几封打开让人看过的信,被看了个透,她想解释,“我能解释,你...”
不等话落音,刃锋擦破脖颈,凌雁秋一手信,一手执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应该杀你。”
信纸荡荡,艾丽莎看到那几张纸上密麻字迹,却看不清内容,目光怔怔地攥出褶皱地地方,有些不成样子,恍然惊醒。
一声“不要”,仿佛看不到凌雁秋的剑锋往前走,她为自己增加一道剑伤擦痕,可再往前,凌雁秋真的会割断她喉咙。
艾丽莎不得不正视面前的人,“有心害你们,我就不会拿自己当人质跟西厂换人,我哥..是西厂提督啊,我这样做,我和他...”最后这句喉头滑到舌尖,滚动几遍说不全,看她的神情笑不像笑哭不像哭,悲伤到极致。
“你把、凌姐姐你把信还我..求求你..”她恳求道。
凌雁秋曾是龙门客栈当家,现在是行走江湖的女侠,行事讲究信义,断不会欺负老弱妇孺,一时激愤,并不是无理由。
起初素慧蓉是柔弱无害的出逃宫女,实则深藏不露,为西厂细作,她呢...也是一副柔弱无害模样。
此次京军巡防加强边防是榆林,雨化田正在那监军,谁不知道赵怀安与他互为死敌,口口声声说什么帮他们救人,就是设下圈套想将他们诱骗到榆林再一网打尽。
凌雁秋越想越认定她同素慧蓉是一丘之貉,再看她便面目可憎。
“阉官该死。”
艾丽莎张开双手想要接住撒落的信件,始终差那么一点,被剑气搅碎的信像雪..拂过指尖错身旋过,她跪在地上看着雪花落地,想要去捡拾,太多太碎,捡不起来拼不起来,同她与那个人背道而驰的路线,同彗星,与地球刹那擦身而过,不相同道路注定不同方向。
她握着碎的纸屑,紧握住破碎不能再碎的,似雪崩前辈砸断树枝,彻底淹没在雪崩中。
“你们是不是觉得和宦官站到一起的人是坏人?”
“西厂通缉你们,你们就认为西厂是奸佞,可不想想,是你们违反国法!是你们先杀人的!你们这群杀人犯!”
“我是杀人,我们杀都是祸国殃民的奸官、恶官,你替那些奸臣说话,你和他们一样该死。”
凌雁秋剑刺透艾丽莎的肩膀,素衣氤氲血水缓慢涨满视线,滴答滴答沿着手臂到终点的指点落在地上,当痛彻心扉超过一切,加注在□□上,不过毛毛细雨。
“你、你自己看看..自己模样...你和你说奸恶有什么区别..你在对一个.哈..手无寸铁的、的女人..下手..”
她抓着剑刃不许凌雁秋抽出,痊愈的右手手掌再次划出新伤痕,贡献出完好的左手,画师琴师最重要的双手,她已经不在乎了,湛蓝发亮的眼眸映入凶手,坚韧又悲伤,在疼痛中述说罪恶,包括她的。
“我、你、他,我们所有人做错事自有国法,不应该像你们这样罔顾|法|律,私刑处置,大家有样学样,哪来的国泰民安?!”
“你们没有替这个国家好好想想,光凭着手上剑和意气去做,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么多的人随处杀人,国家□□成为大问题。”
“国家发展是建立在稳定上,事情一定要有人来做,不是雨化田,也会有其他人来做,就像现在他在战场为国卖命!!”
“你、你,你们以为能在这轻松说话是凭什么?!是因为有他、那些战场上的将士、那些付出心血却默默无闻的人背负国泰民安四个字,在负重前行啊!!”
凌雁秋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就那样死死攥住剑身,竟抽不出分毫,血流在地上汇集成一小滩,眼见她脸色泛白,这边声响传到隔壁,赵怀安过来叩响房门,询问情况。
凌雁秋寻到救星,“赵怀安!”
艾丽莎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她就是那个疯狂的雪崩,歇斯底里发泄,即使那样会加深伤口流出更多的血。
“你们的人死了受伤了,有人疼有人哭,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宦官也是人,会受伤会难过会失望,生病了被骂了会有人想要心疼,凭什么不可以心疼他,就因为宦官?你们没有任何资格骂他。”
“你们这些违|法|乱|纪的|杀|人\\犯,没有资格去骂他。”
一脚门栓断裂,赵怀安进来看到满地碎屑,凌雁秋持剑刺伤了另一人,蓝眼睛的姑娘血染红肩膀,比起凌雁秋的错愕,她更像疯狂行凶之人。
艾丽莎被抽剑的力道带倒,摔在地上,涌出来血带出眼泪混杂一起,她爬两次想要站起来,失血症状让她感觉到身体被挖数个空洞。
“我讨厌你们..也讨厌我自己,我成为伤害他的人之一,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应该支持,全力支持他的人,我讨厌我自己。”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我很..很平庸很丑..还矮,他高我..那么多,我要站到第二节台阶才能和他平视...”艾丽莎泣不成声,想要去捡那些碎掉纸片,即使它们浸透血,字迹融成一团黑红黑红的痕迹。
“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爱他,胜过我自己,我只是..只想见他,我想他..我受不了随时会失去他的可能,如果那样..我宁愿...”我从没见过他。
这句话未出,艾丽莎拒绝帮助,她抓住胸口,那里细小碎裂声响,让她哭地不能自已。
爱,不全是美丽又目眩神迷,也会是最悲伤的。
小心翼翼用目光追逐并述说我爱你,承受无法用语言告诉你的感情,用柔软想要抱住不去伤害你,可一想到这些,我无法忍受失去你。
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不给我继续写信?!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要我来承受每个早晨会收到关于你可能...的信的痛苦?!
我爱你。
最后,我还是伤害你了,我不会道歉,在你欺骗抛弃下我一走了之后,请不要责怪任何人,这仅仅是你我两人之间问题。
当你看到这儿,我应该沿着来时风景,回去开满雏菊的城市。
再见,我最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临近考试,要复习做题,更新会晚到,不会缺席
第70章 社畜的倒计时6
“寻常人看到剑是躲吧?”
凌雁秋对床上无法动弹的人说道,紧拧的眉宇有一丝懊悔。
“或许是我不正常,你是这样想的,”艾丽莎望着帘幔,昏过去前记忆像走马灯重现,重新找回喜欢他的初心,喜欢是希望他好好的。
“.我啊,在决定走向他,选择不躲不逃避,对你们的怨恨,我也会好好承担下来,这就是私自喜欢上他的代价...”
凌雁秋紧抿唇,唇线被压成一道直线,执着喜欢一个人,追随他脚印,她也经历过,游荡江湖,每日看那个地方好大,大的空旷无边,依赖着对那个人喜欢而坚强,内心其实脆弱仿佛一触便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