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那双水亮亮的眸子疑惑的瞧着润玉,即便容颜大变,这双眼睛依然是那么的美,润玉瞧着,心跟着悸动不安。润玉犹豫了好一会,将手中的木盒推回袖中,原本要说的话也悉数吞了回去,他转过身,低下头,对视着那双眸子,温润和煦的笑道:“你……往后在我身边,说话不必这么拘礼。”
如墨的眸子里,深深刻着羽落的模样,好似忘川幽水,让人猜不透看不穿,不知不觉跟着沦陷。心莫名的欢欣跳跃,羽落忙退后一步,别开目光,道:“好。”
回到七政轩,穗禾准备的那瓶凤凰花与凌霄花瓶景到底是被润玉拒绝了,没能摆在润玉屋内的窗台上,不过也没白费就是,那花落到了穗禾的床头,每日一睁眼,穗禾就能瞧见沐浴在照样下泛着露珠艳丽花朵。
自打里了清风阁,回到栖梧轩,锦觅每一日过得不知道多开心,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躺哪里就躺哪里,腿想怎么摆放就怎么摆放,日子甭提多逍遥了。
“锦觅姑娘,起来吃葡萄了。”鹤梅半蹲着,手里捧着一个琉璃盏,上头是颗颗晶莹饱满的葡萄。
锦觅正半躺在黄花梨罗汉床上看着丹朱送来的话本子,一听说有好吃的,立刻就爬了起来,一把夺过琉璃盏,喜滋滋的吃起来。
“好吃好吃……”锦觅咬着葡萄口齿不清的说着。
厢房外人来人往,个个都忙忙碌碌的,锦觅这么一直闲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又咬了几颗葡萄,问道:“鹤梅,他们这几天来来回回的是在忙些什么呢?旭凤不陪我玩了,润玉也不来看我了。”
鹤梅看了一眼门外,笑道:“锦觅姑娘不知道吗?七日后就是庄主夫人四十岁生辰了,大家伙都忙着采买布置邀请,大少庄主和二少庄主也不好意思闲着。”
“啊?!”锦觅手中的刚拿起的葡萄从她手里滚了出去,她有些惴惴不安道,“我该做些什么呢?庄主夫人本就不喜欢我,我要是在她生辰宴上没什么表示,她肯定更不喜欢我了,那一个不高兴又让我去清风阁怎么办?”
鹤梅追着咕噜咕噜滚远的葡萄,将它捡了起来,回到锦觅身边,略一思索道:“锦觅姑娘,不如你在夫人的生辰宴上献舞一曲,她见了欢喜,就不会让你离开栖梧轩了。”
“可……可我不会跳呀……”除了对天下诸花颇为了解外,其他的东西锦觅一概是不懂的,跳舞着实有些为难了。
“我可以教你呀。锦觅姑娘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鹤梅不吝夸奖溢美之词,只要锦觅答应,那都好说。
锦觅又咬了一颗歪着头想了想,点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去练吧。”
“不过一定要保密,这样才能给夫人和二少庄主惊喜,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隐秘,没什么人会去,正好练舞。”鹤梅说着,拿起一旁的荷叶莲花缂丝云绸鞋给锦觅穿上。
剑舞
一片茵茵草地,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斑驳其间,四周都是高大笔直的树木,一根根好似直通天际,直达云端,日光斜斜而下,落在草地上已没了什么温度,落在身上温温凉凉。
“这儿僻静,没人会来打扰我们的。”鹤梅松开紧紧拉着锦觅的手,一只玉手不着痕迹的往其中一株高大的树木轻轻一拍,这一小片被树木环绕的草地就成了与世隔绝的存在。在准备来凌霄山庄之前,穗禾早就在凌霄山庄布下机关,为了防止精通宁家机关术的荼姚发现,入口选的尤为隐蔽,机关亦是一道比一道精巧。
锦觅跟着鹤梅七拐八绕,走过一片凤凰花海,又穿过一小片枫叶林,拨开一重重紫藤萝,这才到了这片草地。她有些晕晕乎乎的,看着这片独特风景,心底里有一丝丝害怕与疑惑:“这是哪里?我……我忘记怎么回去了。”
“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鹤梅安慰着锦觅,说罢踮起脚尖,玉壁伸展,一袭浅紫色衣裙,翩翩舞动,好似随风而摆的紫藤萝。
光滑似玉的薄缎衣摆划过锦觅的脖颈,还在愣神的她被鹤梅拉着一同起舞,笨拙的手脚无处安放,险些就要踩到鹤梅的脚。
七政轩里,羽落正在给窗台上还未开放的昙花浇水,润玉冷不丁的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水溅到了润玉崭新的星月暗纹纱绸的大袖上,好巧不巧正好濡湿了润玉的胸口,印出里头浅青色的中衣。
“大少庄主,对不起。”羽落忙将水壶放下,拿出一方帕子,递给润玉。
润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并未接过帕子。犹豫再三,羽落硬着头皮,伸手去擦润玉胸口那一片湿糯。
羽落轻轻的用帕子吸着润玉前襟的水,好像没什么多大作用,反而姿势怪怪的,让她很不自在:“这……好像湿透了,擦不干,大少庄主,你要不换一身衣裳吧,免得着凉。”
“不必。”润玉说完,双手翻掌沉下,深吸一口气,再去看润玉前襟,已经干透了。
他内力已经这么强了?羽落有些震惊,转而一想,他既然能自己弄干,干嘛还要自己擦???他这是在调戏自己呢?这怕不是个假的润玉……
“羽落,你会抚琴吗?”在羽落还在愣神之际,润玉突然转移话题,将羽落手中那块绣着一支孔雀翎的半湿香云纱帕子拿了过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羽落不明所以,答道:“会。”
“那就好,你跟我来。”润玉说着便往前走去,羽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出了竹林,穿过凤凰花林,是一片苍翠,一望不见边际,只有翻腾绿海渐渐拔高。
明明可以用轻功的,可润玉非领着羽落七拐八绕的,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走着。
穗禾的身体不比当年,爬了小半个时辰,实在是吃不消,她停了下来,靠在一株巨大的白桦木树干上,忍不住的剧烈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才罢休。
“你怎么了?”润玉见穗禾这个样子,立马抓过她的右手,穗禾洁白的手腕露了出来,凝霜皓腕上是一道又一道浅浅淡淡的粉色疤痕。
润玉三指搭在穗禾的脉搏上,刚一碰着,穗禾慌忙把手收回来,用衣袖遮住自己手腕上的伤疤,道:“我没事,就是走太快了,有些累。”润玉他应该没有把出什么吧……穗禾心里十分忐忑。
“抱歉,羽落,是我唐突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润玉眸中的悲痛一闪而过,他舒了口气,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穗禾脉搏微弱,十分紊乱,怎么瞧都是已入膏肓之状。
穗禾呼吸渐渐平稳,扬起一丝微笑,轻声道:“无碍,你是担心我,我知道的。”
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润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碧绿的琉璃小圆盒,递给穗禾:“方才无意瞥见你手腕上有几道伤疤,这个是我常年带在身上的祛痕膏,正好送给你。”
“谢谢……”穗禾接过圆盒,在日光下,可以看见半透明的盒子里确实有被人挖过使用过的痕迹。
看见穗禾接过药盒,润玉笑了,指着前方道:“穿过前头的山脊,就到了。”
往前走,如雷细鸣的声响渐渐变大,在山谷里回荡。穿过山脊,白练般的瀑布映入眼帘,水似从天上而来,重重跌落潭底,水雾朦胧,在阳光底下架起一条小小的彩虹。小潭边是一块空旷地,在一整片的绿意中,一棵紫云木矗立在小潭边尤为突出,树下有一块平整的石头,石头上放着一架七弦伏羲琴,陈旧的褐色琴穗随风摆动。
“羽落,你抚一首醉渔唱晚如何?”润玉说着,双手将琴端起,递给穗禾。
七弦琴褐色琴穗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穗禾惊觉的发现,这副琴穗是自己当年亲手编织送给润玉的。那会见他屋里孤零零搁着一架古琴,没有琴穗相配,便闲着无聊给他编了一副,没想到他还留着呢。
穗禾接过琴,坐在平滑的大石上,双手搭在琴弦上,深吸一口气,她这双手已经许久没有碰这些丝竹管弦了。穗禾算不上多喜欢抚琴,只是旭凤尤爱弹箜篌,她便想着学习些乐理,来日可以抚琴相和,不至于阳春白雪,遥不可及。
指尖轻拨起小调,润玉拂袖一摆,随琴音而动,步履踉跄,似江上醉翁,口中唱念道:
“明月太虚同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