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叔叔,我今天来只是想向您确认一件事情,并没有其他意思。只要您告诉我答案,我立刻就走。”
沈冲警惕地瞧着他,对周宴北可能会问的问题心知肚明。他早知道周宴北一直在暗中调查倪晨的事情,那日好友周元生来时就已经告知他了。
“你想知道什么?”沈冲问。
“上个月月初,你去墓地祭拜过一块无名的墓碑,那座墓碑下面埋着不是沈昕,而是倪晨的生母吧?”
闻言,沈冲的脸色霎时一变,立即回头张望,等确认没有陆霞的身影,才对周宴北怒目而视。
周宴北对沈冲的反应很满意,他笑了笑,可这笑落在沈冲眼里则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你笑什么?”沈冲忍着怒气道。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沈叔叔,我先走了。”
周宴北正要告辞,陆霞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这么晚了是谁啊?怎么不请进来坐坐?”
陆霞的身影随即出现在沈冲面前,周宴北一时没反应过来,猛地与陆霞对视上了,他的心突地一跳。
当年他寄住在这个家里的时候,沈阿姨对待他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沈阿姨对他的好。
周宴北呆呆地对着陆霞笑笑,陆霞也对周宴北笑笑,可随即她便扭头问自己的丈夫:“这是谁呀?你怎么让人家待在外边?”
一瞬间,周宴北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沈阿姨居然完全认不出他来了?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吗?
沈冲赶忙把陆霞推进屋,说:“我们已经谈完了,你先进去,马上就好了。”
陆霞还想再说什么,但见丈夫如此坚持,也就不好再多插嘴,只能三步两回头地往屋里头走。
“你也看到了,我们家里现在就是这个状况。如果你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平静,希望以后不要再来搅和这摊死水了。”沈冲此刻的语气,再也不是之前长辈对后辈命令式的语气了,而是夹杂着微微的请求。
“阿姨她……的病情更严重了吗?”
“我和你阿姨很快就要回温哥华了,我不希望这段时间再出任何事情。阿宴,你如果真的体恤我们,就不要再来了。”
门在周宴北面前缓缓地关上,他呆滞地立在门前,很久后才有所反应。
当年他父母被外派国外的时候,是这扇门收留了他,可如今这扇门却将他隔绝在外。
他何尝不明白,沈昕已死,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挖沈昕的事情,无异于往沈冲的伤口上撒盐。
站在沈冲的立场,他十分能理解沈叔叔不愿让他再纠缠的心情,可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他又无法阻止自己去寻找答案。
可这么久了,答案在哪里呢?答案又是什么呢?就算真的找到了答案,对当事人来讲是否是二次伤害?
周宴北神情恹恹,一路开车回去的途中,将年少时的记忆一一过了一遍。
如果不是今天再次见到了沈阿姨,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记得那么多的细枝末节。
那时年少无依,岁月静好,却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梦。他想起年少时的沈昕,想起她那些似真似假的言辞。
周宴北走到三楼,声控灯应声亮起。他刚踩上台阶,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上面,于是他停下来抬头望过去。
倪晨果真靠墙立在那里。
灯光太暗,他看不清她的脸,顿了一会儿,他才又慢慢地往上走,勉强挤出笑容,道:“你怎么找上门来了?上次不是还说宁愿不认识我吗?”
倪晨顿时哑口无言,她搓着双手,脸色很差,看上去十分地紧张不安。
周宴北佯装不知她的窘境,又逗她:“还是你突然又回心转意,觉得与别人比起来,我倒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
“周宴北。”她不满地喊了他一声。
他淡淡地笑着,开门进了屋,倪晨踌躇着跟了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一个男人的公寓。
公寓的整体布置与周宴北的性格十分符合,冷色调,简简单单,也没有多余的家具。她看见周宴北径自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罐装啤酒,仰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你有心事?”倪晨问。
周宴北随手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回头看着她,道:“你要来一点儿吗?”
倪晨摇了摇头。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他头疼地揉着眉心,靠在沙发上,一手揽过一个抱枕,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打算就这样站着跟我说话?”
倪晨挪着步子走过去,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后,心跳又忽然加速起来。她明明已经打好了腹稿,这会儿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什么事这么难以启口?让我猜猜,难道是关于王怀南的?”
她霎时看过去,惊讶地睁大眼睛:“你知道了?”
“我不该知道吗?”
“谢尔东告诉你的?”倪晨思来想去,他也只可能从谢尔东那里得到讯息。
“你是不是已经找过王怀南了?”周宴北的眼神有些迷离。
倪晨的沉默等于默认。
周宴北嗤笑道:“他故意把你逼成这样,你还主动去找他,能得到什么好结果?”
“谢尔东说你可以帮我。”
“我是可以帮你。”他毫不避讳,目光灼灼,“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是我什么人?”
“我会还你这个人情的。”她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可怜兮兮的,像只惹人怜爱的猫咪。
周宴北动了动身体,离她近了一些,语调几近诱惑:“你准备怎么还我这个人情?我先掂量掂量,看看是否对我有诱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
倪晨这回听出了周宴北的话里满是戏弄,她咬了咬下唇。
他分明是在等着看她的好戏,还装模作样地问她为何而来,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冷眼旁观。可她又不能怪他,他本就没有帮她的义务,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非帮谁不可的。
“倪晨,你是个聪明人,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懒洋洋地勾着唇角,看上去像是在笑,声音里满是诱惑。
这个男人,明明所知已经无限接近真相,却执拗地希望她能亲口说出来,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得到真正的释然。
夜深人静,灯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摇曳。周宴北望着她,眼里突然产生了一丝疲惫。
回国那会儿他便想过,自己的坚持换来的可能还是无法被人理解,可他想坚持的事情从来就不只是表面上的查明真相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黑暗和谎言,他只不过是为了坚持自己内心最初的原则罢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让我来替你说如何?”他笑笑,“沈叔叔之前去过的那座没有名字的墓碑,我曾经以为是沈昕的,可是后来我发现错了。其实那并不是沈昕的,而是你的亲生母亲倪琳的,是吗?”
听到“倪琳”这个名字时,倪晨顿时脸色煞白,整个人止不住地发起抖来。她眯着眼睛,勾起嘴角笑了,但在周宴北看来,却更像是哭。
“沈叔叔年轻时在国外读书,做过许多与慈善有关的活动,是位精子捐赠者,而你母亲是受赠者,因而才有了你。后来你母亲无意间与沈叔叔相遇,沈叔叔又意外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女儿。你和沈叔叔之间有着无法分开的血脉关系,他无法把你当作不存在,于是在沈阿姨和你母亲之间来回摇摆不定,最终拉开了造成这场悲剧的序幕。倪晨,我说的对吗?”
周宴北一字一顿,冷静地述说着倪晨无法提及的过去。
倪晨听的过程中,仿若有人在用针扎着她的心,她的手指微微僵硬,有些不听使唤,但表面上仍是笑着,故作轻松道:“你的故事编得蛮有意思的。”
“是不是故事,你心里最清楚,你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位医生,你以为很难查吗?”
周宴北不得不佩服祝兴的敏锐程度,祝兴在无意间打听出倪晨母亲的身份职业之后,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调查过去,最后还真被他查到了倪琳这个人。
倪琳这个人一旦浮出水面,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倪晨,你之所以会成为沈昕,是不是因为你欠着沈昕一条命?沈昕的死与你母亲有关,是吗?”周宴北继续道,想从倪晨口中听到最终的答案,而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