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史清,自结婚以来,她一直是温柔贤惠的模样,平时的爱好也无非是拉琴和表演,她几乎是一位完美的好太太。而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即使自己犯了错,她也会选择原谅自己。
所以,她一定是因为遇到了这个律师,现在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尔东察觉到史清挽着自己的手微微一颤,他伸手压住她的手背,表示安抚,道:“不要怕他,这段婚姻里他才是错的那个人,你不需要顾忌他。”
谢尔东的话给史清注入了无限勇气。她知道,如果不是谢尔东一直帮助自己,她或许早已在父母和陈东林的三重夹击下妥协了。
谢尔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史清是在一张海报上。那回他在外办事,结束的时候忽然下起大雨,他便躲在咖啡馆的屋檐下躲雨。而他一回头,就瞧见了近在咫尺的海报。
海报上的史清低眉顺眼,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温暖柔和。
当时史清作为大提琴演奏者在业内已经颇有名气,那是史清的第一场个人独奏会,宣传海报几乎贴满了整个凉城。
而他对大提琴演奏可谓一窍不通,可他仍鬼使神差地买了票去听她的独奏。
后来史清来到律所,他接了她的案子,才知她的婚姻出了问题。那时他心里悲喜交加,两种情绪不断揉搓着,也不知究竟是为什么。
史清把谢尔东送到律所,临走时对他说:“谢律师,我近来住在沈昕那里,你如果有什么事联系不上我,可以去她那里找我。”
谢尔东点了点头,临下车时问道:“你跟沈昕认识多久了?”
史清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狡黠地笑了:“看上去你跟她似乎也有些渊源,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你和你的朋友似乎都跟她很熟?”
“她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吗?”
史清摇了摇头:“沈昕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家人和朋友,对自己的隐私很是重视。不过我想那是因为对她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可提及的。她一个人住,父母远在国外,我也从没见她有什么朋友。”
这还真是倪晨的作风,谢尔东边听边在心中揣测,她连交朋友都必须小心翼翼,以免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那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奇怪?”史清诧异地摇摇头,“并不奇怪啊,我跟她认识三年了,她只是心思有些重而已,但为人重情重义。我和她一样,我们都没什么朋友,成为朋友反倒还有些意思。”
原来才认识三年,难怪她对倪晨一点儿都不熟。这只能说明史清认识倪晨的时候,倪晨就已经是沈昕了。
谢尔东同史清道了别,一回律所就听前台姑娘说:“谢律师,有位帅哥在你办公室等你,等了有些时间了。”
周宴北?谢尔东脑中正这么想着,推开办公室的门果真见周宴北斜靠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咖啡。
“你可真慢,我看着史清的车子从医院里开出来,结果你还比我晚到这么久。”周宴北瞥他一眼,见他右手胳膊还绑着绷带,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要不要先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个造型有多有趣?”
谢尔东给了他一个白眼,不理会他的揶揄,走过去问:“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有些事想不通,想来找你商量商量,没准商量着商量着就通了。”
谢尔东没好气地“哼”一声,周宴北心里想什么他大约能猜到一些。
“是不是祝兴那边又有什么新发现了?阿宴,你得好好管理管理你的表情了,你不知道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吗?”
“那是因为我面对的人是你。”
谢尔东愕然,没想到周宴北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一时不知是该为自己高兴还是难过。
“不过你这回说错了,祝兴那边没什么进展,是我有进展了。”周宴北坐直身体,眉宇间尽是轻松自在。
“瞧你这春风得意的模样,该不会是和倪晨之间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吧?”
谢尔东早前听他简单讲述了他与倪晨在新西兰的相遇,那时他就猜到,阿宴恐怕是对那位倪晨动心了,否则以他如今的心性,不会对倪晨的事情如此上心。
表面上,他调查这件事是因为沈昕,可现在沈昕就是倪晨,倪晨就是沈昕。换而言之,他调查的可不就是倪晨吗?
周宴北闻言,随手抓起报纸往他头上一扔:“你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难怪进展这么缓慢。”
“你就别故弄玄虚了,我最近忙着工作,根本顾不上跟上你们的进展。你看我桌上那一大堆文件没有?有事快说,无事退朝。”说着,谢尔东指了指自己办公桌上那堆文件。
周宴北闻言也不再卖关子,道:“沈阿姨的阿尔茨海默病应该已经十分严重了,我猜她现在应该已经不记得沈昕的长相了,所以才会把倪晨当成沈昕的。得了这个病,每天的记忆都会衰退,慢慢地,她会忘记过去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记忆里关于沈昕的记忆已经在衰退了,我甚至觉得,或许这个衰退的速度比我们想象得更厉害。当初沈叔叔带她移民国外,不就是因为她的病情吗?”
顿了顿,周宴北看了谢尔东一眼,接道:“其实倪晨欺骗的只有沈阿姨一个人,因为她必须在沈阿姨面前确保自己是沈昕。”
谢尔东拧了拧眉,往后一靠:“我怎么有点儿听不懂你说什么?阿宴,你是不是搞错事情的重点了?即便如你所说,沈阿姨的确记不得女儿的长相了,可倪晨为什么要变成沈昕?沈昕又在哪里?这两个才是重点不是吗?你因为一个倪晨,连沈昕的下落都不顾了?”
周宴北叹了口气,道:“尔东,你知道我和沈昕失去联络有多少年了吗?”
谢尔东依稀记得:“将近有十年了。”
周宴北双手枕在脑后的,靠着沙发:“是啊,许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忽然收到了她的一封邮件。自那时起,我们就再也没联络过了。我尝试着找过她,但却得知沈家举家移民,我以为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于是不再将年少的玩笑话当真。”
说到这个谢尔东倒是好奇了:“我一直没问过你,当初她发给你的那封邮件内容究竟是什么?”
周宴北:“说是过去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都过去了,希望以后能各自幸福,让我把她忘了。”
谢尔东闻言收起笑容,表情变得格外严肃:“阿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连那封邮件都不是沈昕本人发的?”
周宴北蓦地盯住他,谢尔东读懂他眼里的情绪。也许他跟自己一样,也早想到了这一层,只不过没有证据,因此一直埋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可是这个想法太大胆,也太不可思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或许沈昕在十年前就已经出事了。
沉默良久,周宴北忽然揉了揉眉心,语气无奈道:“真是有些头疼啊,看来还是得回家一趟。”
“嗯?”
“沈家和倪晨那里恐怕没那么好下手,我爸已经找过我了,我看我得去找找我妈了。”
谢尔东听到他这么说,有些意外:“你爸找过你了?什么时候?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他怎么会知道你回国了?”
“他跟沈叔叔是好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尔东大脑飞速转动,立刻明白了周宴北的意思。
原来沈冲担心周宴北调查这件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居然不惜把周宴北的父亲搬出来!这其中究竟藏了多深的秘密,才让他这么不遗余力地想要隐藏?
周宴北的行动能力一向很强,想到什么就会立马去做。没等谢尔东反应过来,他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谁知中途,周宴北却被一个电话拦住了去路。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周宴北接起来,却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唐连。
唐连得罪了当地的有权人,因此跑路回国了,但他没想到唐连居然会来凉城。
“周,我可以帮你,你不是在调查一起命案吗?”电话里,唐连的声音笃定而自信。
周宴北一脚急刹车踩下去,毫不犹豫地调转了车头。
命案?唐连口中所指的命案是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回国了?周宴北突然觉得喉头微紧,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感紧紧包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