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彦难得脸上没有笑容,他有些惨淡地冲流光和顾申扯了扯嘴角:“你们来了啊。”然后就领着他们往人群中心走。
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衣服,和斌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灰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准备埋葬,大家的表情都非常沉痛。对外面公布的消息是和斌再次攀登珠峰的时候失足跌落摔死的,只有和家的核心人物看了顾申寄过来的摄像机,知道和斌死亡的真正前因后果。
和老太爷垂手立在最前方,和斌的母亲早就哭倒在墓碑前扶都扶不起来。
流光看向那墓碑,目光闪烁。
“您来了。”和老太爷看到流光前来,打起精神同她交谈,“这次多亏您把我外孙的尸首从珠峰带回来……”
他见流光一直盯着和斌的母亲,苦笑了一下:“他的妈妈现在还没法接受呢,别说她,就连我这半个身子都埋到土里的老头子也没法接受这人刚活了又死了的事情啊……”
这一个月对他们和家而言,简直转瞬天堂,接着又转瞬地狱。好不容易苦苦熬了快一年终于把和斌给熬醒了,结果去了一趟珠峰竟然又被告知和斌一年前就死了,之前醒来的是个妖怪,这谁能接受。
偏偏还有证据,那个摄像机里最后跑出来然后被杀了的人确实是和斌,也的确有个怪物顶着和斌的脸重新站起来了。
所有看到这副画面的人都不寒而栗,紧接着就是悲从中来。
和斌的母亲不知哭晕了多少次,此次都是叫着和斌的名字从噩梦中醒来,她年事已高又久病缠身,和家人都担心她一个不小心也要撒手人寰。
流光走到了墓碑前,看着那个站在和斌母亲身边的鬼魂,微微牵动嘴角:“原来你在这里。”
顾申走到她身后,也看见了那一道鬼影,抿起了嘴唇。
周围的和家人都奇怪地看向流光,很多人之前没见过流光,不知道她为何会来参加和斌的葬礼,还同和老太爷交流默契。
和斌的母亲哭声一顿,抬头向流光看来。
“因为妖怪占据了我的身体锁住了一部分魂魄,我没办法去投胎,只能被困在死地。现在妖怪离开了,我的魂魄都解脱了,才能从珠峰回到这里,看看……我的母亲。”
鬼魂有着一张同和斌一样的脸,笑容如清风拂面,却难免带着几分忧伤。他的队友是被逐魂虫吃掉的,身魂俱灭,只有他有幸还留有一缕残魂,能飞回到家人身边,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的亲人。
可是母亲却看不到他。
看着母亲抱着刻了自己名字的墓碑痛哭,身为一个鬼魂的和斌竟然会觉得胸口很痛,难以言喻的悲伤包裹着他。
流光垂下眼眸,正对上和斌母亲有些失措的目光。
“看不见么……”
她抬起手来,指尖轻轻对着和斌母亲的眉间一点,一道只有邻近的几人能看到的金光从流光的指尖飞到和斌母亲的眉心,后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阿斌……我的阿斌!”已经步入花甲之年的母亲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儿子,想要上前抱住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了。
其余所有人都不明就里地看着这一幕。
真正的和斌轻轻地抱住了母亲,虽然他们谁也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笑着对母亲道:“妈,我要走了。这么些年我总是不顺着你的意思按部就班,却追求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每次虽然骂我但还是顺从我去做了。谢谢您啊,妈。我特别后悔上次启程去珠峰前没能抱抱您,没想到再也抱不到了……这辈子没能好好孝敬您,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儿子,把这辈子欠您的全给补上好不好,妈?”
和斌的妈妈根本说不出话来,呜呜地哭着,泪水沾湿了衣襟。
参加完葬礼,送走和斌后,流光久久没有说话,好像被之前的一幕戳中了什么心事,暂且还没有回过神。顾申打开车里的空调,又怕流光冻着,从座位底下扯出一条毯子盖在了她的腿上。
“接下来去哪?”他问。
流光怔怔地望着窗外,听到他的话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道:“今儿是阴历十五不是?去一趟簋市吧。”
之前被留在车上的应龙从后座猛地跳到了流光的怀里,讨好地舔着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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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申没有立即带着流光开车去簋市,而是在市中心找了一家烤鸭店吃了晚饭,然后还打包了一整只鸭子给车里的应龙,然后才去了簋市。
等他们到达通往簋市的那家“老福记”龙虾店前面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了。
流光用从李为先那里收缴来的“木符”通过了符人,和顾申再一次来到簋市的大街上。不过这一次的簋市似乎与他们初次来时大不相同,整条街上没几个人,处处透漏着萧索的气息。
流光奇怪地看着街边那些摆摊的妖怪,这些妖怪之间隔得都很远,彼此也不交头接耳,看到有人路过也不像上次那样招揽,反而紧紧守着自己的小摊子。街上的道士更是几乎没了身影,却多了些穿着打扮一致的壮汉守在街边,似乎是某种守卫。
顾申也查觉到了这种不同,皱着眉头将流光互在身侧,提防着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妖怪。
“有些不妙啊。”流光压低声音道,将试图从她口袋里探出脑袋的应龙按了回去,“你先别捣乱了。”
两人路过恒渊楼,只见恒渊楼依然气派非常,来来往往无数客人,几乎全都是妖。流光皱了皱眉头,和顾申走到了主城前。
上次他们只在恒渊楼里见到阚为清,并没有来到主城,只记得是一幢半掩于清雾中的城楼。这次走进了看却发现,主城似乎也变了,缭绕的雾气消失了,整座城上下都被封锁,到处都有值守的妖兵队列,显出一副肃杀之气。
流光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玉珏说明自己的来意,就已经有一个面色不善手持武器的妖怪向他们走来,口气恶劣道:“何人敢擅闯主城!”
流光眉头一挑刚要发作,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闪现在他们面前,摸出一枚颜色纯净的灵珠塞进那妖怪的手里,笑着道:“您别见怪,这是我家亲戚,第一次来簋市,刚刚走错了路。”
那妖怪“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了他们。
白色的身影转过身来,正是他们上次遇到过还向顾申买他十年功德的狐妖,如今还是那副书生打扮,对着流光顾申点了点头,低声道:“这里不便说话,请随我来。”
岁浮
流光也奇怪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连同顾申随着那狐妖躲过那些守卫的视线,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在下名为岁浮,乃是青丘来的一只小妖。”那狐狸自我介绍道,“上次有缘在簋市与二位一见,今日见二位撞上那主城守卫,岁浮不忍看二位血溅当场,所以才出手提醒。”
流光目光深深:“哦?簋市不是个交易的地方吗?我们行得端坐得正,为何会血溅当场?”
“敢问二位是否带算进主城见城主?”岁浮问道。
顾申道:“是又如何。”
岁浮闻言一笑,本就男生女相的脸上添了一抹媚色,颇有深意道:“簋市已不是一月前的簋市了。自从城主半月前病倒,恒渊楼的凤仙楼主掌控了大权,现在簋市上上下下都由她指挥,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就连虚弱的城主也已经被她禁锢在主城,任何人都不能探望。”
流光想到之前见到阚为清时他那已经显出孱弱的脸色,不禁皱紧了眉。
“有什么方法能进去吗?”她沉声问。
岁允答:“主城的城楼上下守卫森严,出入的城门更是布下了法阵,从这里走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顿了一顿,明显还有下文。
流光便瞥他一眼:“所以呢?”
“我倒是与那昔日城主身边的羽鸲相识,不过凤仙楼主自从夺权之后就把她关押在了地牢,若是能救出她来,说不定有办法能找到另一条通往主城的路。”岁允道。
顾申盯着他:“你与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么多?”
岁浮浅笑,脸上浮现出几丝出尘,“凤仙楼主霸道专横,独揽大权后驱赶道士欺压妖族,早就怨声载道。我也想救出城主早日恢复簋市以往的模样,怎奈人微言轻,没有办法做到。我观二位并非凡人,定能行非凡之事,才愿意从旁相助,将此事托付于二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