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为清驻足窗前，凤仙楼主侍立一旁，见他半天不言语，自己也垂首不言。
“连你也在打探鳞晶的事啊。之前关于应龙鳞晶能缓解我身上疾病的事，也是你透漏给羽鸲知道的吧。”阚为清没有回头，语气淡淡。
一边的凤仙楼主闻言却冷汗直冒，她揪着手中的袖子：“城主，我……”
“这也就算了，你还把炼制三尸烛的秘法告诉了她，撺掇她拿人命来炼制法器。凤仙，你也是妖修，不会不知道修炼之中若是伤了人命便是误入歧途的道理，却还是这么做了。”阚为清转过身，带着三分喟叹七分清冷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
凤仙楼主被他的目光所刺，脚下一软，禁不住跪了下来。
阚为清冷声道：“你是觉得我快死了，这簋市我便管不住了，主城和恒渊楼遥遥相望这么多年，总该也有一回轮得上你们恒渊楼作主了，是也不是？”
“不！”凤仙楼主急声道，“我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那你到底是图什么呢？”阚为清皱眉道。
凤仙楼主紧咬唇瓣，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青葱样的手指也紧紧攥着纱裙两侧，颤抖不止。她咬咬牙：“我就是不喜那羽鸲的做派，仗着您的宠爱谗言献媚，她才来簋市多久，竟然就得了您的倚重！还天天在簋市之中多管闲事，几次三番毁了我恒渊楼的买卖。我就是不喜欢她，您想怎么处罚我都成！”
阚为清叹了口气。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个是他偶然救下的小妖。谁知不知不觉间，竟然叫她俩有了龃龉。
“羽鸲为人机灵，本性不坏，在许多事情上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你乃是孔宣之后，神鸟之属，本身就该统领鸟妖一族，怎么还与一只小妖勾心斗角？”阚为清道，“过了今年就是最后一年，倘若我没有机缘就这么去了，簋市交给你们，倒是叫我如何放心？”
“城主！”凤仙楼主双目含泪，“您不要这么说！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阚为清整了整衣袖，轻声道：“凤仙，你该知道我的想法。我从生下来那天就知道自己会死于一百岁的某一天，可我不怕死，阚氏一族没有怕死之人。我唯一忧心的就只有这簋市，唯一放不下的也是这簋市。你该知道的。”
凤仙楼主眼睫颤动，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红纱所制的衣服上，留下一个个暗点。她不再反驳，只低下头道：“我知错了，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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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恒渊楼，流光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顾申不经意间撇到，猜到她恐怕是从雪精的答话中得知了什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为先，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已经有眉目了？”
流光冷笑一声：“浑身白毛，头顶有角，身有双翼，又是从珠峰醒来，我猜不到也难。”
她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申点点头，结果没走两步，他就被一个打扮成古代书生模样的狐妖拦住了。
那狐妖男生女相，面容姣好，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顾申：“这位公子，我观你面相富贵，浑身金光，似是有大功德之身。我有灵珠五百颗，可治百疾的百草还魂丹十粒，愿与你换十年功德，不知你可愿意？”
普通妖怪修行一年最多也就凝成一颗灵珠，五百颗灵珠在簋市之中已不算少数。百草还魂丹是集上百种灵草同雨露精华炼制而成，耗时耗力，功效显著。
这只狐狸开口就是这么高的价格，竟然只为换取顾申十年功德。要知道普通道人也有将自己的功德拿出来买卖供妖怪们提升修为的，只不过十年功德一百颗灵珠已经算是价格顶天了，五百颗灵珠加上十例百草还魂丹，听都没听过。
不少路过的小妖听到这书生的话，不禁摇了摇头，暗嘲他是新来的，不懂市价。
顾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流光就已经挡在了他面前，目光打量了那狐妖好一会儿，直到他额角流汗了，才笑道：“你倒是个有眼光的。”
顾申是万金之体，有累世的功德，放在灵气充沛的时代说不定转眼就飞升登仙了，他的十年功德比普通人厉害得多，一般小妖恐怕都消受不起。
这书生显然不是个小妖，甚至还颇有来历，竟然一眼看穿了顾申的万金之体。
“不过呢，他不卖。”流光笑着补充。
尽管她的表情还算得上和善，周身的威压却依然让书生嘴唇嗫嚅快要说不出话来。直到流光拉着顾申转身走了，那书生依然保持原样站在大街中央，眼神里透漏出些许惊恐。
“为什么不能卖？”被拉着往前走，顾申笑着问道，“原来功德在这里还可以抵换他们的东西，不就和灵珠一样是硬通货了？”
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言未发的李为先恨铁不成钢道：“人的功德可以提升妖怪的修为，对他们而言当然是硬通货啦。你体质特殊，还好能看出来的人不多，不然早就成这簋市中众星拱月的香饽饽啦！”
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转而叹道：“不过可惜，现在不是灵气鼎盛的时候，不然就凭你的体质说不定早就成仙了！”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见。
“成仙有什么好？还不是打来打去。”流光放开顾申的手，“那狐妖不简单，得提防他将此事说出去。你的一身功德来之不易，对你自身也有着很大益处，不要轻易给了别人。”
顾申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空落落的，心里忽然也像少了什么似的。
金角穷奇
午后，外面开始下雨。从簋市出来就已经是凌晨，送李为先回到旅馆再回家都快三点，流光变回猫身后倒头就睡，直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
顾申倒是早早醒来，他是军人出身，一向保持着良好的作息。
其实天气从上午开始就不好，阴沉沉的满是湿气。顾申想了想，打开美团定了海底捞的火锅外卖，还是连锅具都一起送过来的那种。于是等到流光睡眼朦胧地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申热气腾腾地煮着火锅的场面。他甚至还特意点了一份冰镇小龙虾，放在了一边。
流光昨夜变人耗费了太多魂力，睡了一觉后好歹补回了一些，她跳上桌子，嗅着空气里那股热辣辣的味道，兴致盎然道：“这个是什么？”
“这是火锅。”顾申一边往锅里倒火锅丸子一边解释，“就是在锅里加好底料煮汤，然后将菜放进去，边煮边吃。”
“闻着倒是不错。”流光点点头。
顾申在流光面前放了一只小碗，根据她的口味调好酱料，碗的高度恰好是她坐在桌子上低头就能够着的，然后就开始给她从锅里捞肉。
流光口味偏重，却不太能吃辣，极爱食肉，几乎一点蔬菜都吃不下去，是以之前去新泰吃到那一道泰式空心菜时才忍不住吐了出来。顾申准备了两个锅底，清油微辣和菌菇骨汤的，还点了三份牛肉两份羊肉，加上牛舌虾滑毛肚等等，完全够得上他们两个人吃了。
顾申一边给流光烫肉，一边给她剥龙虾，剥出来的小龙虾肉红彤彤的，一个摞一个地堆在另一个盘子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珠峰？”顾申随口问。从恒渊楼出来他就猜到了流光接下来一定有去珠峰一探究竟的打算，只是还不知道时候罢了。
流光吃东西的姿态相对于一只猫来说还算得上优雅，她不急不慢地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急什么？妖怪又不会跑。”
“你怎么知道它不是已经跑下山来，到了中原腹地了？”顾申夹了块牛肉到她碗中。
流光将舌头在肉片上舔了两下，又抬起头来：“一年前醒的，吃了那么多妖怪补充灵气，半年前费尽心思布下局来，不就是想要引我前去珠峰吗？套子已经做好了就等着我往里钻，它只在珠峰守着就好。”
顾申看她一眼：“金花……真的在珠峰吗？”
“可能在，也可能不在。”流光吃掉了那块肉，“很大可能只是个诱饵，想引我过去罢了。”
“那你还要去吗？”
“去啊。当然要去。”流光抬起头来，眼神里透漏出的神色有些令顾申捉摸不定，他不太明白既然已经知道是圈套为何还非去不可。
流光见他有些疑惑，笑问道：“你知道昨日雪精所说的妖怪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