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看她几乎把变脸当成了绝技，忍笑走在前头，让顾申和李为先跟上。
———
恒渊楼一楼是排队取号的地方，到了二楼之后根据自己所需信息分出不同区域，换牌之后到三楼和四楼去取消息。三楼四楼有无数个多宝阁，浩如烟海，各人各妖根据换牌后自己手上的编号找到对应的多宝阁，相应的层数上会摆放着他正巧需要的消息。
走过这几层的时候，顾申低声赞叹：“这么多消息竟然能按地域和时间分门别类，还整理出这么一套两两对应的规则来寻觅消息，真是不容易。”
流光也觉得有意思，嘴角弯了弯。
五层往上，是寻常人不能踏足的地方。五层和六层都是一片黑黢黢的，只能看到这里仿佛也矗立着许多多宝阁，却因没有灯火不能窥尽全貌。路过这两层的时候流光刻意放慢了脚步多看了两眼，前面的凤仙楼主就回头含笑提醒她：“小心脚下。”
流光付之一笑，和众人一起来到了七楼。
“这七楼是凤仙楼主常年待着的地方，此前她已多年不曾离开七楼。”李为先凑到流光耳边，压低声音道：“传闻所有的消息都要从这里经一遍她的手，然后才会被安排下去，可以说这凤仙楼主才是真正的无所不知。”
从外面看恒渊楼像是一座宝塔，塔顶尖尖，外人自然会以为每一层的空间会随着楼层逐层递减，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之前经过的每一层都仿佛有着无尽的空间一般，再多的多宝阁也不显得拥挤。第七层也是一样，从楼梯一上来就仿佛进入了另一片天地，这里没有多宝阁，却布置得富丽堂皇，倒像是一座宫殿的内饰。
凤仙楼主请人坐下，又叫人送上茶水，笑容比先前显得诚恳许多。阚为清表情淡淡，接过茶水后一口未饮，只从一旁的窗子向外眺望。
“不知同道竟然与城主有交情，先前多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凤仙楼主皓腕微抬，亲自斟茶给流光，“我是恒渊楼的主人，掌管这恒渊楼也有五六十年了，别人都叫我凤仙楼主，同道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凤仙。不知同道如何称呼？”
“叫我流光。”流光道。
顾申坐在流光旁边，见凤仙楼主似乎也要为自己斟茶，伸手掩住了杯口，示意自己不喝茶。李为先没敢坐下，只立在流光身后，浑身紧绷。
凤仙楼主见他两人都不是什么道法高深的人物，也不甚在意。
“流光小姐想要打听什么消息？不是我夸口，恒渊楼经营上千年，积攒了南来北往无数过客带来的消息，每年也都会专门派出一批小妖，到四面八方搜集各种信息，可以说这个世上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我都无不知晓。”凤仙楼主笑道，眼角眉梢带着自得。
流光也不同她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不瞒楼主，我想知道的是，半年之前，珠峰之巅，几个登山的人失去了踪影，当时发生了什么，周围又有哪些人。”
凤仙楼主脸上的笑容一顿，语气也不经意带上一丝疑惑：“珠……峰？”
阚为清闻言也回头看了流光一眼。
流光见他二人似乎反应颇大，笑道：“怎么？难道你们都知道？”
凤仙楼主望向阚为清，阚为清轻咳一声：“此事在三界还尚未传开，只是簋市消息灵通才了解一二。一年多前似乎有大妖在珠峰现世，只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失去了音讯，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我猜你打听的事，可能和这大妖脱不了干系。”
“大妖？”流光的眉头皱了起来。
琉璃沙
簋市其实很少能听到从珠峰那边传来的消息。一是因为那里地处偏远，即使是最近的符门也得走上好几天才能到；另一个原因则是自从攀登珠峰成为一种时尚和象征以来，人迹罕至的地方多了人烟，使得原先许多本来藏匿于山间的妖怪不得不另寻他处。关于珠峰的传言，也都是小妖们之间传得多，真见过的却少。
然而一年前，簋市里突然涌现出一批来自珠峰的妖怪。
这其中有雪鸡、岩羊、石怪，甚至还夹杂了几只雪精。要知道雪精是雪山上独有的妖怪，乃万年不化之冰雪成精，是轻易不会离开诞生之地的。这些妖怪因为常年生活在深山雪岭，极少和外界打交道，皆养成了一副沉默寡言的脾性，在簋市之中匆匆与他人交换了物品，就又往别处去了。
阚为清曾让人向这些妖怪们打听情况，谁知去打听的人回来也是一头雾水，说是似乎珠峰里出现了一只奇特的妖怪，其他小妖都待不下去了，才纷纷逃离。于是这桩事就在他心里留下了疑惑，几次想派人去珠峰查探，却因为种种情况没能成行，再加上过了九十九岁生辰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事只能就此搁置。
“到底是什么妖怪，能让雪精都退避三舍？”李为先奇怪道。
雪精算得上是雪山中的大妖怪了，高大凶猛，有时甚至会抢夺牧民的牦牛为食，也就是揭秘杂志里偶尔会提到的神秘“雪人”。而且雪精诞于雪山，想要藏匿化成一堆白雪即可，又怎么会因惧怕别的妖怪连自己出生的地方都留不得了呢？
凤仙楼主看了阚为清一眼，然后对身边随侍的一只豹妖道：“去五层‘山’字格，取左起第二个盒子来。”
豹妖应声而去，不一会捧来一个有黑色漆光的盒子。
“说来我知道的也不比城主多，只不过当时恰巧有一只雪精从我恒渊楼门前路过，想要换些前行的盘缠，便与我做了些交易。”
凤仙楼主指尖轻触那漆盒，漆盒好像有所感应，只不过并没有打开，而是从一个像锁眼一样的地方喷出了一线沙。沙子应该非常轻，离开漆盒后不仅没有落到地上，反而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不一会就在众人面前呈现出一幅沙画般的影像。
见李为先露出了有些惊叹的神色，凤仙楼主掩唇一笑，却难掩眼角眉梢的自得：“这是我恒渊楼的秘技，以琉璃沙保存卖消息之人诉说时的场景，存于漆木盒之中，以便随时查看。”
“就像是录制视频一样。”李为先点点头，明白了原理之后倒也不觉得多厉害了，毕竟现在随便一个手机就可以随时录制视频。
凤仙楼主没有解释，只是摇头一笑。
流光仔细看着那琉璃沙凝聚出来的影像，连色泽都与真实无二，只见那雪精高大威猛浑身覆满了白毛，脸型长得有些像人，却又有着熊一样的短鼻。
它面对着当时站在它面前的人，似乎犹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有妖怪从地底跑出来，见妖就杀，连杀了数百妖怪，我们和它正面打了，打不过也逃不了，它会喷火，雪精全化了……”
它似乎很少开口说话，语句全是短句，偶尔还会有些错乱，听得众人不知所谓。
“这都说了些啥啊？除了从地底跑出来和会喷火以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嘛！”李为先小声抱怨道。
凤仙楼主笑看了他一眼，李为先立马闭上了嘴。
“你们可以开口问他。”凤仙楼主道。
李为先睁大了眼，开口问？这不过是一幅质量好点的沙画而已，难不成还能回答他们的问题不成？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大跌眼镜，流光随口问了句话，而那个“雪精”真的回答了。
流光没有在意李为先的惊愕和凤仙楼主脸上的自得，从这漆盒一拿出来她就知道里面不仅仅是装了琉璃沙这么简单。与其说琉璃沙存的是影像，不如说它存的其实是一段记忆、一缕魂识，将一个事件以抽丝剥茧的方式从原主身上剥离下来，也确实是恒渊楼的本事。
“那妖怪长什么样？”流光问道。
“我离得远，没看太清。好像是浑身白毛，头上有角，身上还有一对黑翼。”雪精粗声粗气道。
——
离开恒渊楼的时候，流光跟阚为清道了谢，虽然凤仙楼主最终也没敢开口收灵珠。流光从怀里掏出那枚玉珏要还给他以示两清，却被阚为清笑着婉拒了。
“之前羽鸲的事多谢你不计较，而且这两次我观同道行事与我颇为契合，如若不嫌弃，这块玉珏就送你留作纪念吧。”阚为清诚恳道。
流光一愣，不过看在他说话真诚，而她也颇为欣赏这位簋市城主的为人，于是便欣然收下了。两相作别，流光带着顾申和李为先往街的另一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