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呢?”
蓝头发的小姑娘歪着头呆呆望着她,似乎正在犹豫是否该回答她,过了几秒,她慢吞吞地开口。
“我是骸。”
蓝发的小姑娘讲话的语气毫无起伏,嗓音带着几分不常开口的干涩。
“我知道,你叫吉田松阳。”
胧的气息消失的时候,这孩子才会带着好奇的眼神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问题,如若胧一出现,她就又挂上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安静地履行狱卒的任务。
名为骸的小姑娘敏锐的程度显然不像是普通的奈落成员,但在松阳眼里,不过也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她用地牢角落里捡来的碎石片,在离牢门最近的地面写下这个字。
这个过程中,骸睁着那双看不出情绪变化的红眸,盯紧她手上的动作,又慢慢地靠近,直到在她牢门前面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是什么?”
“这是你的名字喔。”
“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在地上呢?”
“因为我把你的名字写在了地上呀。”
“这个就是写字吗?”
“对呢,骸也想试试吗?”
“……我也可以吗?”
“试试看吧。”
松阳将碎石片递给骸,握着骸的手一笔一划将这个有些复杂的字写下来,并细心标上读音。
“写出来就是这样一个字,想自己试试吗?”
私塾里大半的学生都曾是大字不识的乡下孩子,松阳也是这样手把手一个个教下去,让他们从名字开始学起,一步一步展现出人生的可能性。
而骸也只是个孩子。
松阳望着她,有时就会想,如果她们不是在这个地方相遇,这孩子也可以有个普通的童年,像私塾里任何一个孩子那样,在阳光下自由地奔跑,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人生每一个抉择。
她也只是不愿放弃这个改变的机会。
——虚始终看着这一切,偶尔她会在松阳出神时,玩闹般地压制过她的意识,睁开这双暗红的眸子,望向默默描字的蓝发女童,弯了弯唇。
向来对气息极为敏锐的骸会一脸茫然地看过来,在她的瞳色上停留了一会儿,流露出了困惑。
虚放大了笑容,神情在黑夜里显得异常阴森,骸身体一僵,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又用茫然不解的眼神悄悄瞥视她。
“别闹了……”
松阳微微蹙眉,虚耸耸肩给她让出了位置,又是闭眼睁眼间,淡绿色取代了令人心生俱意的血红。
“是骸对吗?万分抱歉……我身上稍微有一点复杂的问题,吓到你了吗?”
骸睁着空洞洞的红眸,紧紧盯着她,似乎是确认了她的眸色不会再变换后,摇摇头,又跟着飞快地点了点头。
她继续安静地趴在地上描字时,松阳看着她,不由自主又回想起私塾的孩子,兀自叹息出声。
他们在做什么呢?
她不在的日子,银时和晋助还有小太郎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
晋助会被他那个一生恪守规矩的家族带走吗?
银时有没有好好的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呢?
小太郎踏上攘夷的战场了吗?
其他的孩子有没有好好的回到父母身边呢?
真想……回到他们身边啊……
“你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
虚有时会不解地问她。
“那个男人背叛了你,也背弃了与你的约定,甚至用我们的不死之血夺取了你我建立的组织。”
“你到底还在为了他死守着什么?”
“不是想要回去吗?不是觉得自己被人类的温暖所拯救了吗?”
“——只要从这里杀出去——”
“别说了。”
闭着眼的人倏地开口,吓了坐在牢门边快要睡着的骸一跳。
“松阳?”
淡绿色的眸子睁开了,是歉意的眼神。
“抱歉,身体的坏孩子又在闹别扭了,并不是在指责骸喔。”
是温柔的,不应该待在这种地方的人所有的声音。
骸轻轻颔首,趴在木栏杆上沉默地打量着向她微笑的浅发女人。
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吉田松阳”,是这么念没错。只要叫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露出好看的笑容。
她喜欢那个人的绿眼睛,也喜欢那个人叫她名字的温和语气。
——可那人身体里,好像有个凶巴巴的奇怪存在。
偶尔就会把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变成鲜血一样的红色,神情也是完全不同的冰冷。
那也是松阳吗?
这种事她自然不会去问身为首领的胧,于是趁着有一次松阳在看她偷偷拿进来的报纸时,试探性问道。
“松阳……那个,你身上的……坏孩子……”
是什么呢。
松阳怔了怔,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微笑着说道。
“该怎么说好呢?每个人都背负着与之无法达成共识的另一个自己而活着,用更简单的说法就是,有些事情你不愿去做,身体里却会有一个声音在说,‘没关系的,就这样做吧,不用在意别的事情’。”
“用这样不负责任的口吻,想要肆意发泄会对他人造成伤害的,痛苦情绪的另一个自己,这样的存在。”
骸困惑地点点头,其实还未能完全明白松阳想要表达的含义,但松阳似乎也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是伸手示意骸靠近一些。
“纸和笔拿来了吗?那么,今天开始教你读一些俳句吧。”
大概还能改变些什么吧。
松阳看着安静地趴在牢门边认真抄写的女童,叹了口气。
这是她入狱的第二周。
随后那天晚上,地牢里迎来了一个特别人物。
所有的看守都被撤走了,快要步入暮年的矮胖男人在胧的陪伴下站在了她的牢门之前。
“真是好久不见了,虚卿,不,或者叫你吉田松阳?”
是如今处于天道众掌控之下,贵为一国将军的德川定定。
从虚被招安到如今,德川幕府已是第十三代,若说起来,即便是作为虚,也难以对面前的第十三代将军有任何正面观感。
对方无疑是最懦弱的,也是最擅长玩弄权术的一代,即便从心底厌恶和恐惧着虚的存在,却仍旧驱使她作为最趁手的武器,借用八咫鸦的羽翼制造数起政治谋杀,由他下令除掉的姓氏更是绝不会留活口。
“居然抛弃了一手建立的组织,而去那样的乡野地方蛊惑人心——你真的是那个厌恶人类的虚么?亦或是早已从身体内部腐朽——”
原本坐在牢房中央垂着头的人缓慢的将头抬了起来,那双红得滴血的眸子里冷漠的目光投向牢房外。
“定定公。”
她念着这个称呼,口气如同对待什么不值得一提的渺小事物。
“您要知道,即便我眼下身陷囚笼,要取您性命却也轻而易举——无需怀疑作为虚的实力。”
“你——”
德川定定退后了几步,脸色苍白直冒冷汗。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的实力,那是足以被称为怪物的恐怖强大,德川家族已经束缚了这样的怪物三百余年。
原本虚逃离天照院奈落,去抓回她就是一件两败俱伤的事——不,对于那个不死的女人而言,这世间还不存在能够杀死她的东西。
而她却甘愿为了微不足道的乡村幼童们进入这间对她而言毫无作用的牢狱之中。
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德川定定露出快意的笑容来。
这样的怪物,居然有了作为人类才会拥有的软肋——
“说起来,胧卿,攘夷战场上又多了不少新鲜血液,原本以为通过清扫已经不会再成气候了——说是为了夺回身陷大狱的某个人?”
离开地牢前,德川定定以恶意满满的口吻这样说道,而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那样的杀意下,他有那么一秒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杀死。
但能让那个怪物露出动摇的表情,可真是值得喜悦的事啊。
作为傀儡而扭曲的现任将军这样想到。
胧站在空荡荡的回廊上,看着一言不发低着头的浅发女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那些家伙,你的学生们,全都上了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胧胧啊……原本你才是最接近老师的人
第28章 错
“真是意外之喜啊,胧卿,天照院奈落的首领竟以这样的方式被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