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曜已经神志不清，从他上了谢玥的车就一直在依靠本能，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像是小兽回到了巢穴，他感觉很安全。
随着谢玥的动作，赵曜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终于忍受不住疲惫，脑袋一沉。
谢玥伸手接住了他毛绒绒的脑袋，乖巧的靠在他手心里，像是一只奶凶奶凶的小浣熊突然安静了。
很乖。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睛一眯，轻轻把赵曜的脑袋放下，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夜幕降临，这里地处市中心，闪烁着灯光的大楼像是某种发光的怪物，准备随时随地吞掉来人。而事实上确实如此，就在小区门口，他看到了祁休，祁休靠在他那辆牧马人车前，沉默的抽烟，似乎追随谢玥而来，但在他小区门口戛然而止。祁休没有离去，反而像是豹子盯紧自己猎物一样注视着谢玥家。
作为一个猎人来说，祁休足够有耐心，像是可以在冰天雪地里趴一天一夜，只是为了等待谢玥露出破绽。
“赵曜没事吧？”友人显然很担心他。
谢玥拉上窗帘，彻底把祁休隔绝在视线之外，他的回答很简洁：“还活着。”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很明显能感觉到谢玥语气中的不爽，果然下一句的质问就来了，“谁走漏的消息？”最初的计划只是让赵曜去找如魮鱼拿点东西，谁能想到这么简单的任务能引发出这么大规模的混战。
“现在还不清楚。”这事儿牵扯的人太多了，友人说：“不过，这可能不是件坏事。”
越早接触巫师对赵曜来说越好，早点认清世界的全貌早点成长，不至于日后那么被动。
谢玥皱眉，“他还没有准备好。”按照谢玥的计划，应该是循序渐进的，赵曜先是去妖境的列车上接触一下无害的妖物，再慢慢接触到立场偏中立的三阴府，可以的话再交一两个朋友。而不是这样，一上来就是动刀动/枪。
“没有准备好的是你，”对方好像很难说出后半句话：“你不可能守他一辈子，你跟我都知道，他根本没有一辈子。”
赵曜的命太短了，活到现在都已经是个奇迹。
谢玥讨厌聊到这个话题，他挂了电话。
他很少能感觉这么烦躁，他这个等级的妖物能够烦恼的事情很少了，现在却因为赵曜这个小屁孩感到一阵烦闷。他的手上开始显现伤痕，毯子并不能完全隔绝伏妖血，双手和小臂肩膀，四处都有零星腐蚀的伤口。
谢玥走到沙发边，赵曜盖着那张脏兮兮的毛毯，整个人蜷缩起来，像小孩儿一样。他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说是他抱着不是很准确，应该是那东西硬挤进去的。
心灯傲娇的挤进赵曜的怀抱，在里面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就这么靠着了。
谢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赵曜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520快乐鸭！
第23章 圣诞节
谢玥第一次遇到赵曜的时候，是十年前的圣诞节。
街道上充满着节日气息，树上缠着五彩斑斓的灯带，商场趁着节日进行各种促销活动，到处都是人，或是情侣或是一家三口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那实在是一种很热闹的气氛。但这样的洋节日，热闹只属于商圈，小巷子里什么都没有。
光明巷尾有个男人，他一身狼狈坐在黑色的垃圾袋中间。他穿着昂贵的阿玛尼大衣，不像是会醉倒在垃圾堆里的人。他长得很俊，一头长发散下，像是个古典模特。他茫然的坐在垃圾里，手里还拿着半瓶johnny walker。
妖怪的寿命太长了，对于谢玥来说无尽的寿命已经是一种刑罚，世人说得对，他们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就变成傻子。
谢玥极少这么狼狈，他弱点太少，妖怪不能吃人类的五谷，他喝了半瓶酒，差点把自己妖元吐出来。
他走出酒吧门一个没站稳，跌倒在这堆垃圾堆里，喝太多的时候，顾不得面子，好像一切都很无所谓，很多人喝多了会大吵大叫，他显得很安静。人类的酒精开始起作用，让他大脑变得很迟钝，他本来就记忆力不好，如今像是大脑地震，什么犄角旮旯的记忆都被翻出来，是一片翻江倒海的混乱。
这种时候，他不可控制的想起自己唯一爱过的人，谢无悔。
想他什么呢？具体的想不出来，想到了些碎片化的只言片语。
想到那句：“叫谢玥好不好呀？”
又想到：“下辈子我也做个妖怪，这样你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还想到：“记得找我。”
再多呢？再多没有了。
他亲手挖出自己的心，就是为了尘封了那段记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一切，那种感觉太糟糕了。他怕自己还记得，会坚持不到等待谢无悔的转世出现，所有关于谢无悔的记忆都像是被一键删除，久而久之他甚至连谢无悔的样子想忘记了。
如果谢无悔突然出现，自己可能都认不出来，他自嘲地想。
突然，他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双黑色小皮鞋，一抬头，看到了眼前站着一个捧着苹果的小男孩。
那时候赵曜才八岁，过完今年圣诞节，赵曜会离开逸城跟着父亲赵付舟去意大利。赵付舟太忙了，他专门空出一天陪伴赵曜，说自己会尽一个好爸爸的职责。他理应陪伴赵曜十二个小时，结果在第三个小时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去，只留下司机陪他看灯。
司机看不住人，一不留神，赵曜鱼一样溜走了。
他很突兀的出现在酒吧后门垃圾桶，穿着一件英伦风羊角扣大衣，踩着一双黑色小皮鞋，围着一条红色围巾，上面还勾着卡通驯鹿图。
赵曜脸稚气未脱，眼珠子黑而沉，手里捧着一颗鲜红的苹果，不知道是从什么商场活动里领来的。
“滚。”谢玥吼了一声，这不是孩子能来的地方。
赵曜动也没动，沉默的观察着他，似乎在判断这个人是否可信，“你一个人吗？”
谢玥以为赵曜是走丢了的小少爷，他闭上眼睛，孩子都是找热闹的，只要自己对他爱答不理，那这个有钱人家的小孩等会儿就会感到无趣自己离开。
赵曜好像不吃这一套，谢玥不回答他，他就自顾自的说：“哦，我也是一个人。”
谢玥听到这番话觉得很好笑，太像酒吧里陌生人之间的搭讪了，还是最蹩脚的那种。
赵曜在他对面的台阶坐下来，红苹果放置在膝盖上。他无趣的盯着自己的黑色小皮鞋，然后尝试着跟一个醉鬼对话：“你失恋了吗？”
谢玥没有回答他，他又说：“还是没有钱？”小孩的世界里成年人的痛苦似乎都来自这两种。
赵曜像个小大人一样，千方百计的想要跟他对谈，谢玥脸很臭，却悄悄的藏起自己没喝完的半瓶酒，他不喜欢带坏人类的小孩。
赵曜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他眼睛很黑，长得唇红齿白，很像那种被选中去唱诗班的小孩。谢玥大可以不回答，但他不想在这双眼睛里看到失望的情绪，于是他说：“都不是，我老婆死了。”
心灯被沉，他完全忘记了谢无悔，却还记得那种感觉。他以为自己剖去心脏封锁记忆会好受些，然而却感到一股更大的空茫，只剩下一团虚无的雾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很难说出这番话，这是头一次对着一个人类诉说。
谢玥的声音轻轻的，他说完之后，赵曜突然不那么想听到答案了，他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对不起。”赵曜小声地说。
谢玥并没有回答他，跟一个人类幼崽较什么真。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赵曜很努力的想要跟他共情，但很难理解老婆死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又没有老婆。
这时，一粒雪花飘下来，很快在他脸上化成一滴水珠。赵曜抬头望去，看到雪纷纷扬扬的坠下，在路灯的映衬下，像是老天爷撒下一把雪，一把碎金子在灿烂的灯光下跳舞。
“下雪了。”赵曜说。
谢玥嗯了一声，他喝了太多酒，整个人晕乎乎的。
赵曜歪着头看他，谢玥长得真好看啊，酒吧门口的霓虹灯光洒在谢玥脸上，衬得他眼底的绿色像湖水。
“你为什么是长头发？”赵曜对谢玥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