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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茵拒绝了赵旭,让夫妇俩很失望。
以赵旭的家世人品才学职位,比李征又要胜上许多,对谭家来说,本就属于搭□□也高攀不上。
夫妇俩心底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赵旭坚持,不是因为高家与许家有姻亲关系,赵旭父母不见得会同意这门亲事。
错过这样好的婚事,夫妇俩明白不可能还有再好的了,他们对谭茵苦口婆心,谭夫人到最后都想家法伺候。
可之前依顺的谭茵,这次却像铁了心的秤砣一般,坚决不答应。夫妇俩最后迫于无奈,到底舍不得逼迫女儿。
谭夫人这下更愁了,本来连过年都没心思。谭钧与女儿长谈一次后,劝慰谭夫人缘分之事强求不得,若真的成了怨偶那真是得不偿失。
谭茵知道母亲对她的婚事很焦虑,可她不想一错再错。
等到谭夫人带着女儿前往苏州报国寺烧香,终于求得一只姻缘上签后,这才消停下来。谭茵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
……
新年将至,热闹和喜悦像往年一样笼罩着这个乡村。深深嗅一下,都能闻到鞭炮的刺鼻味和米果的香味。
前几日,家里大扫除,里里外外清理得干干净净。
谭茵坐在屋中看书,手里揣个手炉,脚下还放了个暖炉。桌子上放了几本书,还有一盘兰花吐露芳香。
谭钧走进女儿房间,看到她正津津有味地看书。她右手拿起一支笔正在做圈注,还没注意到他进来。
谭钧默默注视女儿好长时间,这段时间她似乎不像从上京刚回来时那般强作坚强,也不似在杭州时那般蛮不在乎。
似乎又回到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时候,却多了几分积淀,几分痛苦后的感悟和豁达。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谭钧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好一会儿,谭茵才发现父亲进来。
“看什么书,这么好看这么认真。”谭钧问道。
谭茵扬了扬书道:“我前两日陪娘去采办年货,去徐家书铺逛逛,他们说这是新近最热销的书。闻达和许放写的西域游记,从颍州过河西走廊到西域回纥,再远到大食。”
“这两年,大秦大食的金银器、种子、美酒等各类货物通过西域和河西走廊进来得越来越多。如今镇北侯夺下凉州,大昭对西域的兴趣也一下子浓厚了许多,闻达许放这本书真是适逢其时。”谭钧说道。
谭茵点了点头,说道:“那些地方风土人情和大昭完全不一样,很有意思。”
虽然有手炉,她的手仍冻得通红,掌侧生疮,用生姜涂抹,室内一股姜味。
桃花水飘过,米酒酿熏过,杨柳枝拂过,春日葱翠,夏日炎炎,秋日私语,冬日晴雪,小桥流水人家,才孕育了娇柔如水、窈窕美丽的江南姑娘。
北国苦寒,满目荒芜。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怎堪寒风冽。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陛下与东宫颇为欣赏闻达与许放,给二人授了官职。”谭钧说起朝中事。
谭茵笑道:“写本书就可以做官,那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读书了。”
谭钧摇了摇头,“若说以前,不中进士难做文官,武官要不然拼家世,要不然拼战功。但储君用人不拘一格,今年才选选了不少人出来。”
“说起来闻达和许放两人还算读书人。这次才选倒是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有。
“有会奇门八阵的,有会观天象的,有会数筹运算的,有会纺纱织布的,有会种田养桑的,还有特别会做生意的,连放高利贷的都有,当时朝中就有元老嘲讽其为鸡鸣狗盗之辈。”
“那储君为何要选择这些人?”谭茵问道。
谭钧欲言又止,半晌看女儿仍旧看着他,说道:“有人传言是镇北侯向储君提议的。传闻他还说,鸡鸣狗盗怎么了?孟尝君若是没有他们,岂不是要死在秦国?朝中王阁老气得骂他败坏朝纲,有违正道,有辱斯文。”
“那......那爹你怎么看?”谭茵问道,带着一丝好奇,也带着一丝忐忑。
谭钧沉思片刻道:“刚开始知道才选结果时,我也认为不成体统,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动摇国本,那些不学无术之人如果也可以做官,那十年寒窗苦之人又该如何。”
“但这次凉州大捷让我有所反思。现在想想这些人都是进工部、兵部和户部,虽然书读得不行,可干这些活都是好把式,这些地方倒的确需要些实干懂行之人......”
“杨雪原兵行险招,不按常理出牌,的确令人难以琢磨。”
谭茵五味杂陈,对着父亲勉强笑笑。
......
正月,皇帝退位,储君继承大统,改年号元启。
对百姓而言,除了年号变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变了,大昭并没有什么变化。
对朝廷来说,储君早已掌握朝政,变与不变本就同时进行,只是陛下以后可完全凭自己心意施政。
朝廷上下早已看出储君意图,一些老臣难免惴惴不安,而年轻臣子早已跃跃欲试。
刚过元宵,一小队人马不期而至,来到这个宁静的乡村。
☆、三生石上
晌午时分,冬日暖阳虽不热烈,到也驱散不少寒意。
严寒已过,春意已到,路边野花的花苞儿鼓得满满的,一不小心就要涨出来,枝儿开始抽了一点点绿芽,羞答答的,不仔细看像没有似的。
一队数十人马走在路上,为首一人乃是儒士,其余数十人皆是军士,还有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侍卫。
一行人等走在这宁静的乡村道路上很是显眼,来往人都侧目以对,惊讶众人去往何处。
村里孩童们很是好奇,一路小跑跟着,更有几名孩童在前面吆喝开道。
军士领头人是一名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人倒是颇为和蔼,见那么多孩子跟在身边,让婢女取了些糖果,分给孩子们。都是些平时见都见不到的时兴糖果儿,这下孩子们更乐呵了。
等一行人等到了谭家,进了院子,忍冬把大门一关,阻隔了外面或大或小好奇的目光,众人这才散去。
谭钧看到为首那人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请问你可是方成先生。”
“正是。”
方成已经五十多岁,看上去不像个儒家夫子,反而有几分仙风道骨,让人不知道修的是儒家还是道家。
他乃当世大儒,是泰斗一样的人物,是天下读书人敬重的夫子。平日在岳麓书院讲学,门下弟子无数,成就非凡。
十年前他曾在上京讲学,太上皇带着还是幼年的当今陛下,及一众皇室子弟前往听讲,至今仍传为美谈。谭钧曾与师兄在岳麓听过他讲学。
谭茵知道来人是方成时也很吃惊,但更让她吃惊的杨澈的贴身侍卫杨五也在其中,他对她挤挤眼打了个招呼。
谭钧夫妇让谭茵前来拜见,方成见谭茵面容清丽,举止自然,落落大方,既有书香之气,又有淳朴之风,暗自称赞。
夫妇俩将方成迎进客堂,又让杨五一行几人到偏屋休息。
谭茵见父母与方成在堂屋交谈,他为何人何事而来已经不言自喻,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
杨五带着数十士兵,均精悍强干,训练有素。一看到谭茵过来,都立得笔直,目不斜视,立成一排行礼。那名女侍卫飒爽英姿,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她把杨五单独叫出来,两人走过院子,到了另一边。
谭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半年不见,谭茵似乎脱去了几丝稚气,变得更为成熟,似春日蔷薇,虽不够艳丽,却也独自暗香。
“谭姑娘,我如何到这儿,你还想不到吗?”杨五笑道,心中替自家侯爷叹息。
谭茵看他虽然精神抖擞,但难掩风尘仆仆,脸上黑糊糊的,像是很久没洗过。胡子拉碴,一看就很久没剃,衣服上尘土飞扬,早就看不出本来颜色。
“你们是从河西直接过来的?”
河西据此三千多里,就算日夜兼程,也要二十来天时间。
杨五点了点头,“我们刚夺得凉州和云丹马场,怕敌军卷土重来,侯爷不能脱开半步,便命我前来。”
谭茵咬了咬嘴唇,“那……那河西没事吧!”
杨五看她担心自家侯爷,很是高兴,连忙安慰道:“侯爷本欲亲自前来,可如今西北局势,他是半步也离不得,就修书一封让我去请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