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姑娘家,容易得手,价格也便宜些,这里是武器簿,不同武器价格有所不同。夫人想让她去的惨些?好看些?像一剑穿心,比较简单,一百两银子。勒脖子,力气活,就要贵点,一百五十两。还有其他的选择,簿子里都有,夫人自选。”把本子又往已经满头是汗的王夫人面前推了推,接着说:“若是会武功的江湖侠女,就价格比较高,与普通男子一般价。若是成名的,啧啧……”说着摇摇头,表示很贵。
“她不会武……”王夫人赶忙补充。
“哈,那就比较好办。”
说着又在桌边坐下,托着腮侧身看着王夫人颤抖着手翻动武器簿。
“呃,不用这般花哨,一、一剑穿心就好了。”实在看不下去的王夫人选择了最简单的。
“选得好。”少年接着在那些簿子里又抽出另一本,道:“这里,夫人想用什么剑?长剑?短剑?几寸厚的?剑的类型不同,对方感受也会不同,比方说剑锋薄利的,痛感不会很强烈,当然,这也相对比较贵……”
眼看着少年又要开始絮絮叨叨介绍下去,王夫人赶紧抬起抖动的手制止他:“就用薄的吧。”
“行,薄利银刃一箭穿心,一百五十两银子。接下来是时限,能接受两个月内解决的三十两;十日至一月之内的五十两;十日内为急件,需一百两银子;五日内的为加急,两百两。夫人的时限是?”
眼看这厮开始漫天要价,价码越堆越高,王夫人心中盘算了会儿,答道:“一月之内就行。”
“时限:一个月,统共是两百两银子。然后是地点……夫人有特别选定的地点么?越热闹的地方下手当然价格越贵……”
王夫人眼角狂抽,这少年生意做的是好生娴熟啊!
她怒了,勉力克制着脾气,喘着口气说道:“这位小哥,我不管哪里,只要人没了就行。裹尸布材质,随便;掩埋地,随便,随便……但不能再加价!听懂了?”
少年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乖觉地点点头,然后竖起右手食指,道:“最后一个问题,需要遗言么?传达遗言看字数,十字以内十两银子,往后每五字多一两,还是很公道的。”
“……”
从大门走出来的王夫人差不多已快气绝。原本就是战战兢兢的事,被花城如此专业的仗势搅得心惊肉跳,又花了这么些银子,很是气不过。
门内,少年摊着腿撑手坐在内堂门槛上,笑看庭院的五光十色。狸猫阿浪悄无声息地踱来,轻轻跳上膝盖,闲适地安卧起来。打开手中的字条,上书朱砂红字“右相府四女,王忆白”。
此时,这个名字像往常的许多名字一样对他毫无意义。但一个月之后,这名字却让他几乎要掉出这份雍国最优秀杀手排行榜。
☆、第 12 章
王忆白看着桌上绯色的细纱镶金钿罗裙很不解。王夫人甚少关心她的衣着,上一次给她做新衣服更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这一次,居然亲自殷勤地送了套如此华贵的衣裳让她穿上——去郊游!还配着一对金臂钏,嘱咐她到时候要戴上才跟衣服相配。
但不解归不解,没有姑娘会拒绝漂亮衣裙(以及“母亲的关怀”),虽然它与郊游这样的活动实在不太合宜。
“赤霞山?”王敏都一脸疑惑。“可赤霞山以红叶浸染之景闻名,秋日游览为佳,为何现在要去?何况路途遥远……”
“赤霞山边有座姻缘观音庙,这次忆白伤心继而重病……”王夫人说着怜悯地看了看一旁认真吃饭的王忆白。“我想带她去祈福,求神明保佑她以后得个好姻缘。”
“难得你有一份慈母之心,如此,多派些人防范着便是。”王敏都丝毫不觉察自己夫人的假模假样,就好像二十年前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郎一样。
王娇听到“求姻缘”,也叫嚷着要去。王敏都拗不过,说道:“既是如此,你与嫣儿、婧儿一起去吧。”说罢转向楚随:“适之,你何不也一起去?”
“适之从命。”
就这样,王夫人计划好的二人游,变成了全家游。人多眼杂,不知花城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加价?她暗自担忧。
赤霞山距离恭城府二百里地,是闻名雍国的观景胜地。一到秋日,漫山红叶飞舞、美不胜收,远观如天边赤霞,故此而得名,是情人相约谈情、剑客结伴论剑的不二选择。东边依山而建的慈母观音庙得了名山灵气,据说求姻缘甚是灵验,因而颇得善男信女信奉,香火旺盛。
奈何正值春日,闻名遐迩的浪漫赤霞山此时光秃秃的,显露着它的本真。王忆白穿着那镶金大红裙,戴着金臂钏,辛苦地跟在穿着或淡雅白或清新绿或温柔粉轻盈春装的大伙身后艰难爬山。她不明白决心变身忧郁淑女的自己,此时为何又是这般光景。
不远处的一棵柏树上,花城高高地静坐在粗枝上,闲看落在最后这红衣女子,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日偶遇一貌美姑娘在集市上落难,就想按套路演一把英雄救美,事后得美人“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一夜春情缱绻,不胜美哉。没想到一晃眼美人就不见了,自己白白被暴打一顿。眼下又见,是不是该补偿一番呢?花城勾起玩味一笑。
王夫人按照约定,让王忆白穿着红衣裳戴着金臂钏途经枫林道,为的就是让花城认得清理对象,以便行事。此时他该看了个真切,计划顺利开始施行,思及此,走在前头的王夫人无比畅意。
可是王嫣对着楚随故意落在自己身后,向王忆白时不时伸手相助的情形,却畅意不起来。王娇看着原本得意的王嫣此时失落,本来有些高兴,但看着楚随又与王忆白扯在一处,瞬间情绪有些复杂,不知该不该畅意。王婧一手持书,一手扯着裙角,利落爬山,完全不顾及这些小儿女情状。
“池边一别数日,姑娘还是旧日风采啊!”楚随看她这样子,忍不住出言亏她。可不知怎的,看着她又显现出一点往日的莫名其妙,心中居然有一阵欣慰。
王忆白不理他,自顾自爬山。半晌后,抬头边喘气边道:“别以为你文绉绉,我就不知道你在亏我,我还是颇伶俐的。”
“这一会儿工夫就被姑娘悟到了,姑娘果然伶俐。”楚随含笑道。
王忆白无语,白了他一眼,继续吃力爬山。
竹青跟在二人身后,纳闷严谨风雅闻名的楚随几时学会说笑了?
一行人在观音庙禅房安顿好,稍事歇整便由住持领着往大殿而去。女眷们在观音娘娘座前虔心参拜,各怀心愿。王娇看了看跪在身边的王嫣和王忆白,又回头看一眼立于门口的楚随,似想到了什么心事,微叹了口气。
春夜,月明星稀,暖风拂面。王娇怀着心事避开众人,终于在后院寻到了独自赏月的楚随。
“楚公子……”有一瞬的犹豫,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叫出声。
楚随回头,见是王娇,有些诧异。印象中,这位咋咋呼呼的大小姐……楚随想了想,愣是想不出对这位咋咋呼呼的大小姐有什么特别印象。此时见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自己面前,着实有些奇怪。
其实,他之所以支开竹青独自立于此处,心中是期盼着能碰见另一位姑娘的,这一点点念头存于心中,他对自己也不肯承认。回头见是王娇的刹那,油然而生的失落感让他意识到,也许自己对那一位,比想象的还要关心。想起古人说关心则乱,楚随不觉苦笑。
“大小姐……”楚随对她温和一笑。
王娇双手背在身后,神情有些紧张。慢慢走近,对他挤出一个促狭的微笑,然后从背后拿出什么东西交给他。楚随接过,是一方绛色的帕子,月光下,只见帕子上一对似鸟又似鸡的动物歪歪扭扭挤在一起。楚随不由“哧”的笑出了声。
王娇瞬间脸红了:“楚公子不要见笑,这是我努力多日才绣出来的。”
楚随赶忙敛了笑意,抱歉道:“对不住啊,这是……鸳鸯么?”
王娇低头看着自己扭成一团的手,轻声说:“我知道,绣得很难看,跟嫣儿的手艺完全不能相比。可是我想,楚公子终归不会选我,为你做些什么,也好有个念想。”
楚随闻言一惊,正想说些什么,又被王娇阻止道:“你什么都不用说的。”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神,继续说:“说了,大概也只是安慰我的谎话。我都明白的,我不如嫣儿温润婉约,不如忆白美貌自在,还不如婧儿有见识。前些年,那些王孙公子鸿雁传书,大多是给嫣儿和婧儿的,就算偶然有给我的,也不过托我转交而已。再小些时候,有许多人欢喜忆白,后来还是被母亲挡下的。我就是如此不起眼的女子,你怎么会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