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忆白同意,王嫣欣慰道:“如此,我们在观音庙修整两日便启程回恭城府。”
花城目光追着王嫣离去,神情有些许异样。忆白嬉笑着拍拍他的肩,同他看至一处道:“我二姐是不是美丽又端庄?你若有意,回头我替你说合说合。”
花城闻言转头看看忆白,脸上的笑容有些不正经,复又看向已走至山门的王嫣。暮色四合间,佳人轻动的身形覆了层烟色,花城点点头,忍不住道:“的确是个妙人。”
忆白看他的样子,似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为难道:“可是,二姐是大娘最宝贝的女儿,我大娘她……有些势力,非是大富大贵或身居高位手握实权的人家,她恐怕看不上。你若欢喜她,免不了是一场苦恋。你可要早些做下准备。”
她说得认真,花城忍俊不禁,不觉起了想耍一耍她的心思,就着晚风送爽,摆起一脸悲凉。忆白见他这般模样又急道:“不过你可别急,也不要放弃!我祖母总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情人。只要你有心坚持,我一定会帮你到底!”说着嘴一抿,头一点,神色笃定。
花城终于忍不住,哧的一笑破功,还不忘一脸委屈地对忆白说:“你知道我最怕辛苦了,既是苦恋恐怕坚持不了。不如我将就一下,便宜配了你算了。”
忆白才觉悟他不过是讹自己的,气急了向着他腹前狠狠就是一肘子,见他吃痛弯腰,才脸色不善地快步朝着庙里走去。没走几步,却听花城突然语气认真地叫道:“忆白……”
她一时奇怪,停下步子回头看去。
林间小道,花城定定立于暮光中,夜风习习吹过他的墨色丝袍,袍上绣着花哨的蝶舞牡丹图,随着袍裾微翩,花动,蝶亦动。忆白看得略有些晃神。
“在宁河边上时,你曾说过要来爱上我,现在,可还作数?”容色敛了笑,语气中有些苍凉。
呆立在夜幕下的忆白愣愣看着他,粉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什么。难不成,他真对自己存了别样心思?
思而不得的苦楚,她是知晓的。花城是她一向看重的好友,若是他真喜欢自己,那些磨人的患得患失、辗转相思之苦,就免不了要受一受。想到让他这样受苦的是自己,忆白很难过。
天边一颗太白孤独闪烁,忆白和花城之间隔着三丈距离,两两相望。
直到,花城捂着肚子一阵哈哈朗笑笑弯了腰,勉强言道:“哈哈哈……看你那样子……我总算也调戏了你一次,这就叫礼尚往来!哈哈哈……”
忆白皱眉瞪他,怒跺一脚,转身快步向观音庙跑去。转身间,心里却一阵轻松。
看着她碧蓝间白的身影消失在山门里,花城止住笑声,站直了身形。容色,是片刻前的淡淡凄凉。四周听不见鸟兽虫鸣,只有夜风带起一旁茂密枝叶轻摇,哗哗作响。
花城默默抬头看着天边那一粒孤星,半晌,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她那般为难的模样。
这次的买卖,自己着实是亏大了。他苦笑一声,这样想道。后悔了吧?救了美人,没有一亲芳泽完事,也学着人家玩起真心相待。这下可好,倒是自己被真心玩了一把。花城眉头微锁,右手缓缓抚上胸口,怎么忽然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里疼?喜欢一个人,原是这么难受的事。不对,大概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原是这么难受的事。
一点星光下,一向自诩潇洒得意的雍国第一杀手花城,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纵着自己,如此软弱不堪。
☆、第 33 章
晨风拂面带着许许凉意,东方泛起微末白。赤霞山一处石崖边上,王嫣孤身伫立,远眺天边一片溟茫,不知心系何处。
“姑娘好早。”年轻男子温和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嫣回头,见花城已晃到自己身边站定。
收起片刻的诧异,此时王嫣温婉一笑,礼数周全地唤一声:“花公子……”
“睡不着?有心事啊?”花城双手抱臂,笑眼自成,通身是说不出的轻巧气派。
“山间日出美景难得,故而起早在此处候着,公子多心了。”始终带着温柔笑意,一字一句都透着名门闺淑风度。
“是么?”花城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
王嫣抿嘴笑道:“连嫣儿起个早都要如此审慎,忆白说公子行事谨慎让人安心,所言着实不虚。”
花城噙笑不语,转过身,缓缓向着王嫣靠近了两步,二人姿态瞬间暧昧几分。石崖狭窄,王嫣很快退无可退,脸色没了片刻前的沉稳,红一阵白一阵,有些慌乱。
“你怎知,我只是审慎?你怎知,我不是,关心你?”好久不做这一副风流相,花城感慨自己做的如此行云流水,竟没有半点生疏,真是天生风流难自弃。
王嫣脸色飞红,眼神有些闪烁。“公子好端端,怎么疯语起来。我与公子,不过昨夜见了一面,何以……”
“姑娘风姿出众,令人过目不忘。害我一夜辗转,苦不堪言。你说……该如何偿我?”
一手扶上她的臂,迷离的目光在美人玉面上逡巡,如一池春水荡漾。王嫣勉强撑手抵在花城胸前,男子气息近在咫尺,让她有些晕眩。脚下一个踉跄,感觉一只手揽上自己腰肢,待意识过来,已结结实实跌在花城怀中。
王嫣慌忙挣扎未果,只得急急道:“你这样,就不怕忆白看见么?”
“你觉得我很在意你这妹妹?”
王嫣闻言着实有些震惊,但不等她消化一下这种震惊,花城又冒出了一句话让她更震惊。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接近她的?”
她瞪大了眼看着他,一时忘记了自己与他保持着这种授受不亲的暧昧姿态,任何人看见了大概都会好心提醒他们去找个房间。
花城轻笑,缓缓贴到她鬓边耳语几声,耳鬓厮磨间,王嫣的脸色愈发差,直到最后小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我母亲……”听完花城的话王嫣错愕地说不出话,直愣愣说了这三个字。
花城放开她,退了一步想给她点空间消化真相。半晌,她食指指着花城又添了两个字:“杀手……”
此时花城眉头轻锁,仔细端详着她的反应,似在考虑着什么。不知她这样两字、三字要说到何时,他有些不耐地继续道:“现在你知道了,我是你母亲派来的人,与你也可算是一处的。我除掉忆白之后,风光嫁入楚家的,自然会是你。”
片刻后,王嫣总算缓过劲来,不似之前愣怔,而是眉头紧锁,凝神沉思着什么。
这会儿日头总算娇羞露脸,放眼处射出一道两道光芒,合着山边云霞明灭,四周景物脱去片刻前的冥茫,清晰可睹。
花城负手等待王嫣说一个答复,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她有片语的不善,就不能留她。作为一名杀手,花城自认直觉一向很准。昨日她在山间小道上出现的那一刻,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她说是观音庙的庙祝捎的信,可他还记得,他与忆白进入赤霞山界的那一日,正好碰上观音庙的安居自恣之期。佛门的安居自恣,讲求聚众一处,禁足持戒、潜心忏悔,以皎洁其行。在安居期内,弟子们都应严守清规戒律而不得出山门一步。不仅如此,他带着忆白一向十分小心谨慎,只居在人迹罕至的洞室之内。在这种情形下,虽不排除庙中个别采办沙弥会出门采买日常所需,但那个别中的个别要遇见他们,又碰巧认识忆白,花城觉得几率不大。
他将真相抖出,若是王嫣要对忆白不利,自然不必再遮掩,多一个帮手多一分胜算的道理想必她会懂。
等了一刻,王嫣终于神情严肃地对上他的眼,摇头道:“我母亲一时糊涂,我却不能让你这么做。”
花城心中惊讶,面上还是一派淡然,只是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男女□□事小,姐妹相争事小,伤及人命事大。”说完定了定,低头在腰间翻出荷包,从中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并几两碎银子递给花城。
“你们杀手办事不过为财。母亲花多少钱让你杀人,我多出一倍向你买命。我身上银子不多,回相府后会把余钱补上。”
花城没有动,定定看着她,探究的神色更浓。
王嫣叹一口气,缓缓道:“忆白出走那一晚,我喝多了。楚公子不喜欢我,我觉得很痛心。那时候也死啊死的对忆白吼过一场,后来她不见了,我才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