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眼下即是一红,泫然欲泣。
江玉空愣了愣,随后垂下眼,摇头说道:“你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家。”
安思思顷时泪水涟涟,他才走进殿中,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紧他的手恳求:“不要送我出去,我孤身一人,出去便不可活了!我愿留在宫中,就留在这开阳殿上,为大人做洒扫奴婢……”
那年不知怎地,江玉空的心似乎格外软。
安思思哭了一回又一回,性情冷漠的江玉空居然都一一应了她的诉求,他亲自去过了天璇殿,再去嘉莲殿求了景越辰,最后将安思思留在了开阳殿。
天璇殿上的人劝诫:“这姑娘,身世倒无可疑处,只我以为,人心难测,武曲星君万万莫浮云遮眼,养虎为患呐!”
景越辰却是没说什么,单是沉吟之后,一句:“你殿中的人,你自己拿主意。”
安思思初时,是极为勤勉的。
江玉空性情疏淡,伺候在开阳殿的人寥寥几个,每日晨昏,安思思都在忙碌,似乎是非常害怕被撵出去,她总想把整个开阳殿打扫得一尘不染,庭前花木,也精心侍弄,那样过分的忙碌,江玉空看不过眼,召她到跟前,假意威吓过后,才稍微好些了。
开阳殿是简单的,安安静静的,不需要改变——他不习惯。
雷公坳被焚毁的三个月后,天璇殿传来了消息,已探查到恶徒的踪迹。原本,此事交由大护法做就好,却是江玉空执拗,请命出宫,千里追凶。
萧索寒风里,澜沧江畔,离宫两月的他,追上了最后一名恶徒,可笑的是,临到死了,那恶徒还将抢来的药揣在身上,瓶子咕噜噜滚到他的脚边,他捡起来,嘴角笑意如那时昏暮的风一样萧索无温:“可惜,解毒圣药,做不成续命的圣药——今日,你逃不掉了。”
剑光如闪。
澜沧江水溅起响亮的水花,他俯视江中之水,祈愿江鱼都有一副好牙口。
回到焕真宫时,已是夜中。
江玉空累极,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无声进了自己寝殿,倒头便睡。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夜深寂静,忽有温软身躯贴上他的后背,他知道自己身在焕真宫,不可能有刺客,神思醒转得慢些,没觉察到杀气,因此也根本没想去碰压在身下的剑。
安思思的声音娇软,低低响在耳侧:“我知道你为雷公坳报了大仇,你又保下了我,让我活命,我无以为报,愿荐枕席,伴君……”
他扣住了那只摸到自己腰间的手,沉哑道:“我之行事,不是为了这些。”
第66章 四
作者有话要说:敏感词"口口"是"ha ma"
我不知道为什么
青蛙们的远房丑亲戚也会是敏感词……
LJJ这个词库真的真的真的是太离谱了!!
[武曲星君|江玉空|一饭之恩|四]
江玉空待安思思很好,除了敬重的皓月君,他从未对谁有过那般的耐心和包容。
宫中上下,人尽皆知,开阳殿上的安思思,名为婢女,实则是武曲星君的心头宠,武曲星君素来不说她半句重话。
时日久了,连荻有些不忿,终于安思思说话做事没个分寸,气哭了连荻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小丫头抹着眼泪来告状,连荻寻着这由头,杀去了开阳殿。
事倒不是多大的事,不过是小丫头爱美,收拢了些子嘉莲殿拿出来的花,装在瓶子里要放到自己寝卧中去,被安思思看见,好一顿嘲笑讥讽,先说别人不要的花也捡去当宝贝,小丫头自然不服,回嘴“这是宫主的花!就算开过了也是满宫里最好的花!”,任谁也不能说宫主的不好,安思思似乎刻意跟那小小的丫头过不去,便又牙尖嘴利地说,她捡宫主殿上的花私藏,居心不良,是癞_□□想吃天鹅肉。
小丫头气哭了,脑海里再一想到满身疙瘩丑啦吧唧的癞_□□,就更是气得连饭也吃不下了。
连荻一路到开阳殿,兴师问罪的姿态全表现出来了,才跨进院门,那檐下的雀儿就惊飞了,远远地,安思思一看见她,也逃得飞快。
“安思思!你给老娘站住!”
连荻离弦箭似的冲出去,在殿门前被江玉空一把拽住。
扭头见着开阳殿的主人,连荻愈加火冒三丈,甩开手,抬腿跨进殿内,顺便差点儿一掌把殿门打烂:“江玉空,你在就好!今日,我跟你算算总账!”
江玉空给气呼呼在殿内坐定的人倒了一盏茶:“连护法,请讲。”
连荻这火,显然是积攒了许久了:
“大家一个宫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即是同僚,也算邻居。你入主开阳殿,为七星君之一,是主上的左膀右臂,所以满宫大小人物,皆敬你、畏你!
“可你看,你身边留的人是什么货色!她一个外人,在此栖身已是殊荣,怎敢四处惹是生非?这焕真宫里,哪怕是一个伙房丫头,也是比她有资历的,用得着她来欺侮吗?
“这是主上不愿多管闲事,否则单凭安思思那张刻薄可杀人的嘴,就算不死也早给赶出去了!我却是没主上那么好心性的!你的人,你疏于管教,她一天比一天胆肥,今日竟惹到我头上来了,我身边的丫头,样貌周正,被她大骂是癞_□□,什么屁话!不照照镜子,我看她年纪小小,烟视媚行,倒是个小妖妇坯子!”
……
连荻忍无可忍,此番前来,痛陈安思思之罪状,话说得极不客气。
江玉空向来寡言,便只是一一敬诺听着。
案上的茶水喝完了整壶,气得不择言语地骂了大半天,连荻稍稍消了气,略沉静下来,遂犯了恼意,深觉自己失了仪态,她微红了脸,掩嘴咳了几声,借以掩饰尴尬。
江玉空陪坐,致歉道:“思思年岁小,不懂分寸,有劳护法费心了,等她回来,我会训_诫她的。”
连荻实在是感到今日大为失态,她不尴不尬坐着,喝了杯中最后一口水,抬眼见江玉空诚心实意的模样,不由得共情有感,也诚心实意,再与他说起好一番内心的话:“江兄,作为男人,宠个女人不是不行,可就算你……就算你宠爱安思思,合该有个度吧?她这么胡闹下去,迟早给你捅出娄子,若是有朝一日,她悖逆不知止,当真招惹到了主上那边,你要怎么办?”
临走前,连荻再忍不住说了另两句:“我听说你有君子之行,并未对她怎样。实在我就不明白了,你如此小心翼翼捧着她,到底求什么呢?”
薄淡的日影一分分西斜,殿内充盈了暮时的昏黄色。
风从殿外吹来,沁着雾气微潮的凉意。
安思思探头看见殿上没有旁人,别进殿门,顺手带上了门,她走路轻巧,没有大声响,走近了,似一只猫儿似的,轻轻伏在了江玉空的膝头,娇软唤道:“星君。”
江玉空眼神转向她,嘴角含了笑,略粗粝的手掌抚上她的发顶,她的头发真是多而浓密,又柔顺得像匹缎子,这样青春而娇美的人儿,他怎能不喜欢呢?可他有时又觉得自己身后空落,不曾拥有任何东西,连双手,也是沾满血腥的,不由得就神思敏感,怕自己不配世上的好物和佳人,所以他宠爱安思思,纵容她,如同连荻的喟叹,他待安思思,甚至是小心翼翼,失了焕真宫星君该有的睥睨姿态。
他细细思虑了,张口道:“不要再惹事了,往后,也勿去逞口舌之快。”
言语轻柔,浑似情人间的哄慰。
安思思努了努嘴,直起身,从他的膝头离开:“你又唠叨这些。我说过了,是宫里其他人欺我在先的,那些人总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听不惯,便少出门去。”
“整日闷在殿上,多么无趣!”
“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了?”
“你说的没道理,我不愿听。”
安思思气鼓鼓扭过身去。
她总这样,爱耍小性子。
但这回,江玉空没像往常一样去哄她,他静静地坐着,好半天,始才说道:“我怕皓月君会不高兴。思思,你当真不能再这样胡来了。”
安思思争辩道:“我心里有数,不曾去惹宫主,宫主身边那个司空卿卿,我也不去招惹的。”
“你果真心里有数吗?”江玉空望向她,面色郑重下了,“你如此言语,分明知晓自己常日是在寻衅滋事,你若不肯改,我送你去铜铃镇,今后别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