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4)

如此温婉贤淑的女人……

无畏的神思有些恍惚,觉得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但仔细再想,又的的确确是未曾蒙面的陌生人。

“涵姐?不,不对……不是……她们并不相像。”

不知不觉回过神来,那女子早就走远了,四下荒寂的海边,除了独身一人的他,哪里还看得见别的身影啊。

无畏苦笑着摇头,理一理恍然的心境,很快又换上了一贯的冷静思绪。

提脚走了两步,忽然脚下踢到了什么,沙子里细簌一阵碎响,低头去看时,发现沙地里正躺着一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长命锁。

无畏抬眼瞧了瞧四周,暮色渐浓的空旷海边,没有人家,亦没有行人,他便弯腰顺手将那锁拾了起来。

那长命锁的制式寻常得很,底下缀着三个不怎么圆润的小铃儿,手工也不是特别精细,只锁面上粗略錾刻一些莲花、金鱼的吉祥图案,另镂有“长命富贵”四个字,应是许多年前打制的东西了,因为锁上的花纹被磨浅了很多,锁面都变得十分银亮光滑了。

无畏盯着长命锁看了良久,原以为是方才那位夫人落下的,但仔细想想,它倒更像是普通人家的东西。对于一般的人家来说,这小小一条银锁也算得上是件贵重东西了,失主是必然会四下里找寻的。重新弃于沙地也并非良策,难保失主一定会找到这里来。无畏最后想了想,于是便将那长命锁置入了怀中——虽是小事,却也不过举手之劳,还是带回城中,交给分舵的主事去处理吧。

焕真宫在泉州的分舵很小,左右不过是个收集情报的小分支。

要说起来,风光旖旎的海城,堂堂分舵的设立却毫无存在感可言,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但其实呢,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家业传到景越辰这一代时,算来也是要什么有什么了,百年焕真,声名赫赫,终究无人敢轻犯,而此中年月,朝廷式微,庸碌无为,西疆一带,“玉河焕真”便稳坐了霸主之位,在诛杀掉几位长老,自己真正掌权之后,景大宫主曾明言说过,他若想要天下,争一国为君为王,不过轻易如一念间的手掌翻覆,何况他身上还流着昔日的皇家血,但很可惜,他志不在于此,因而即便中原地区大广物博,也无法勾起他的野心与兴趣。

泉州分舵权力的衰败,固然与焕真宫主这般的心态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泉州风土犯了太岁,景越辰统共到过泉州三回,没有哪回是不大病而归的……

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个挟仙楼,怕是难得宫中大人物的驾临。

宫主皓月君这回也算给面子,派来的是七位星君之首,杀伐冷酷,顶厉害的一位人物。

分舵的凌堂主在听到年轻人轻飘飘吐出“贪狼”两个字时,明显有些震惊过头了,好半天才被人捅了一下醒悟过来,受宠若惊着,之后竟不能条理清晰地说完任何一句话。

第5章 三

[贪狼星君|无畏|挟仙楼|三]

五月的海城,夜风带来海上的凉露气息。

无畏一身夜行装,在偌大的泉州城里飞檐走壁行动迅速,不消片刻就悄然落在了挟仙楼高阔的屋顶上。

甜腻的胭脂。醇酿的酒香。叮当的环佩。

夜风拂过鬓角,一片灯火灿烂被踩在脚下,但这里,却并不是他贪狼真正的目标所在。

后院花树繁多,中央处栽种一片簧竹,碧波清水一渠,墙下细蔓蔷薇满架,有两个婢女在园中煮茶,她们身后那座精巧的小楼,就应该是荀樱夫人的住所了。

轻无声息落在屋顶,揭开瓦片,探见楼内案上鎏金的兽头炉正往外冒着缕缕幽香,房间里光线昏暗模糊,重重纱幔背后没有声响也没有身影,那位传说中颜色艳绝的夫人似已睡下。

“荀樱。”

无畏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过了一遭,瞳孔骤然缩小,眼底划过一抹凉绝,之后,他毫不犹豫转身一跃,没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回到平湖园,泉州分舵主恭谨地将一封信交到他的手里,落款是一个红印“景”字,他是半点不敢怠慢,拆信一看,竟是穆蔚菲写来的,当下心里就像被灌了冰水一样,狠狠地往下沉,再看不下去半句。

“哼,主上还真是闲到家了……”

眼角无意瞥到信封上“无畏亲启”四字,忽然觉得笔法别扭,犹豫了会儿,他拿在手里仔细看,真是越看越觉得别扭,顿了片刻,才一下子恍然大悟——司空卿卿!

天底下胆子大到敢临摹皓月君的笔迹,偷用印鉴,并且毫无顾忌拿着焕真宫里绘有金色暗纹的机密紧急信封往分舵里寄信的,除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司空卿卿还能有谁!

穆蔚菲不仅不知自思过处,竟还鼓动卿卿为她寄信,实在狂妄、可恶!

无畏愤然将信甩在书案上,拉开门,一脸冷霜地离开了平湖园。

城中绕行的流水,游鱼翻尾,打起了一个响亮的水花。

夜半悄静,那细微的声响显得十分出众,无畏立在一处青石桥上,猛然间,飘远的思绪就被拉了回来,他下意识扭头去看的时候,忽然一下顿住了——

是她?

素净美丽的女人跪在临水的石阶上,双手合在胸前闭目祈愿,幽冷的月夜,人影落在水面,飘摇如梦,一盏小河灯光辉摇晃,缓缓朝他所在的地方飘来。

这是无畏第二次见到她,但无畏觉得没来由地,自己就是很喜欢她。

那女子的眉宇间结着深深的哀愁,青石桥上的人瞧得心里咯噔,又再一次,忍不住开口了:“夫人,当心忧能伤身。”

她闻言一颤,睁开眼,循声抬头,看见了桥上站着的挺拔男子,一刹那间愣了愣,既而便缓缓站起身来,对他嫣然而笑,眉间的花钿依然艳如火焰:“是你,又见面了,真是好巧。”

他仰头看了看夜幕,侧身走了几步,立在桥头上说:“子夜寒凉,路途幽暗难行,女子独身在外,怕是不怎么安全。夫人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让在下送您回去吧。”

“你这个人,倒生了副热心肠。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了。”

无畏不语,心想,不过是觉得你亲近,总爱多管闲事相问一句罢了。

天上有月,洒在地上的光亮却是寥寥,寂寂的街道上,没有旁人走动,只余了他们两人,浅浅清谈如风。

无畏说:“夫人脸上有落寞之色,是有心事吗?”

她看他一眼,摇摇头:“没什么。”

“今天……是什么人的祭日吗?”

女子沉默良久,嘴角牵起苦涩笑意:“是我女儿。”

“女儿?”无畏蓦然止步,诧异道,“你有女儿了?”

“很奇怪?”她回头,脸上有不以为意的淡漠,“二十五岁,以我现在的年纪,早该有孩子了。”

“……对不起。”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没关系。”

无畏跟上几步,轻轻说道:“她一定是个冰雪可爱的孩子。”

她心上浮起一阵暖意,美目略抬,认真看着并肩而行的陌生男子的冷峻侧脸,是真心想与他多说几句话:“是啊,绮儿漂亮乖巧,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是我这个做娘的无能,没办法照顾好她,让她小小年纪就跟着我颠沛吃苦,最后在一场热病上失了性命……”

声音忽然喑哑哽住。

无畏倏忽间,似从言语里感同身受,觉察到了那一份哀伤:“你……”

他明明是想宽慰她的,却发现不知怎么开口。

“我没事。”她侧脸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过头来,除了眼睛泛红之外,其实还仍旧持着那副端华淑和的好姿态,“感谢公子相送,我已经到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脸上的表情瞬时僵在那里,难以置信看看她,又看看街对面恢弘的高楼:“你……你是……”

她笑一笑,说道:“公子高洁,风姿磊落,想必,眼里是容不得我们这类人的了。”

他在幽黯的夜色里盯着被灯光照亮的“挟仙楼”三个鎏金大字,内心里,像有一束火光极速逝去,他始终没有再看她,却抱着一丝丝侥幸的心态低问了一声:“我叫无畏,敢问……”

“荀樱。”

不等他说完,她已扬起脸从容作答。

“果然是么?”他低转头来看她,脸色不易察觉地白了几分,在夜色里看得并不分明,但眸子里清亮的光却是实实在在黯淡了下去,“世人都说荀樱夫人艳绝天下,在下两次见到夫人,却是为夫人素淡如莲的姿态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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