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3)

先头的人顿了会儿,似乎是在观望四周,而后声音就又小了几分:“原本我也不确信,只那日十四娘想要些子铜铃镇的胭脂,我便去了趟宫外,途径浮云关前的客栈,倒见着那里人来人往,尽是衣着陌生的江湖客,我走路走得口渴,进去讨一杯茶水喝,冷不丁就看见隔桌几人围得紧密,其中一人点着摊于桌面上的小幅羊皮卷子悄声对另几人说着什么,我当时也留着心,确然听到他口里说什么‘大河’、‘金玉矿脉’、‘幽境’之类的,可不是说的我们‘玉河焕真’?又着前时,大护法让我顶替病了的采容,在清音阁侍奉几日茶水,某次在书阁中也听得廉贞大人提了几句,说是有奇奇怪怪的人在关前走动……”

“那宫主怎么说?”

“宫主倒不怎么放在心上,自然也不见说什么。”

“那不就行了。”另一名女子似乎很爱笑,银铃似的笑声轻柔地飘散在风中,“宫主都不介怀的事,必然不是什么大事。依我看,是姐姐多虑……”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小声些!”先前那女子许是意识到宫中有明文禁忌,勒令底下人不得私议殿前事宜,故而焦急万状地打断,又是顿了一会儿,才冷冷哼道,“你说我多虑?言下之意,岂不也说那廉贞大人多虑?蓝萃,你说话行事,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姐姐教训得极是,往后我再不会如此失言了。”

“最好是这样!”

两个人继续说着话,渐渐就行远了,于是四下悄静,再听不见任何言谈。

清风虫鸣的幽静充盈一方小小天地,无畏清醒了片刻,又沉沉跌入了梦境。

翌日,景越辰差人来请他去清音书阁议事,他原想从正门出去,远远却看见门外一道徘徊的熟悉身姿,当下就二话不说,调转脚从阳明殿侧门出去了。

到清音阁的时候,宫主正负着一只手站在阁外的白玉栏杆旁,像在出神想着什么。

无畏默不作声,走过去了,就也静静立在他身后。

隔了一阵子,远远有笛声传来,正是阳明殿的方向,吹奏的人许是上手生疏,起调不久就错了两个音。

景越辰侧耳听着,不觉淡笑:“无畏,听得出是什么曲子么?”

“我不善音律,故而不知。”

“不知?”年轻的主上回过头,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里漫上笑意,“你不善音律是真的,不知这曲子却是假的——近来倒是长进了,对我都敢说谎了。”

“……《月地流霜》。”

景越辰越发笑得好看:“穆蔚菲是不该弄坏那支紫笛,但你生她这么久的气,还不让她踏进阳明殿,这么做就合适了?再怎样,她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无畏显然很不愿意触碰这个话题,他侧过身问道:“主上叫我过来,不是想当说客的吧?”

景越辰敛了笑,轻轻摇了下头,目光虚视,空空茫茫,也看不出含着什么情绪:“也罢了,既然心结难解,就出去走一趟吧。”

“好。”

“泉州,挟仙楼,荀樱夫人。”

“杀了她?”

景越辰僵了僵,尔后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不用,你先别忙着动手。那个女人,她未必是非死不可的,只是聪明了些,似乎很熟知天下的地形,有人拿着她画的图来寻找焕真宫,那张图,廉贞带回来给我瞧过,看样子,确切位置她已有□□分的把握,就是不肯画出来罢了。你去泉州看看,也当是散心好了。”

“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简单。”锦衣华裳的年轻人望着远方虚渺的山峦,眼睛不觉眯了眯,“你要是不想去,我派别人就是了。”

“属下愿往!”无畏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像往常接到任务时一样单膝跪下,“属下领命。”

“这也算不得什么任务或者命令。”景越辰扶他起来,犹豫了片刻,脸上显出几分深切的忧虑来,“你和蔚菲的婚期……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只不过,万万要牢记一条,蔚菲毕竟年纪轻,难免有些孩子心性,眼里容不得沙子,争强好胜,爱剑走偏锋,这也都是人之常情,你气过了就多宽慰她几句,别总冷落了她。”

无畏不吭声,良久才点头算是应承了。

“那就去准备准备,即刻启身去泉州吧。”

无畏走了一段路,忽而眼睛里浮现一丝光亮,他连忙转身,急声问道:“主上,我能不能在河源逗留几日?”

“河源?”

无畏眼里露出殷切的期盼之色:“是,我想亲自去一趟!”

“隔了这么久,你到底还是放不下左丘涵啊……”景越辰低头拍着栏杆,微淡一笑,竟隐约容色里藏着苍白,“物是人非最伤情,依我看,还是不去为好。何况,我手底下的人办事你不放心么?这么些年,你不是也一直在找寻?结果呢?是统统没有消息。你觉得,河源那个地方,还有什么再去的必要吗?”

无畏双手渐握成拳,脸上一阵惨白,连嘴唇也跟着失却了血色。

景越辰回头看着他失神的模样,轻叹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只自顾转身,回清音书阁里去了。

第4章 二

[贪狼星君|无畏|挟仙楼|二]

无畏到底是没有去河源的,哪怕到泉州的路途中稍作停留也未尝不可。但,景越辰说没有必要,他便是没有理由再去了。

泉州和焕真宫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焕真宫匿于群山之中,所受日照时辰是不多的,除了地势高的几座宫殿之外,其余的地方,一年里有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时岁都笼罩在山影或缭绕的薄雾中。殿宇崔巍,檐牙高啄,楼阁错落,廊栏缦回……与其说宫中是清静,倒不如形容为沉寂。

黄昏时分,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咸味道刮上绝壁。

无畏在海边站得久了,隐隐觉得有些冷意,下意识裹紧了外袍,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该往城中去了。

若有若无的箫声呜咽如诉,如影随行。

起先以为是听错了,但停下步子来时,又委实是听得有人在吹奏。海风里的乐声萧瑟,让人禁不住就觉得,吹奏之人定是藏着什么委屈吧?慢慢走着,却离那声源越来越近似的。

无畏循着声音走了几步,便看见迎海的大礁石上坐着一名发髻高盘的女子。

墨绿的云烟衫,披着的浅金薄纱在风里翻飞,逶迤在地的浅蓝裙幅上用淡色的丝线绣满繁花图案,精美富丽——略一细想,也知道应是出身于大户之家的女子了。

纤瘦的背影融入傍晚时分的天光云影中,分明是周身富贵,却无端端又透着几分落魄与凄惶。

天底下最没有心的就是杀手和刺客,无畏十四岁从鬼门试炼场活着出来的那一天,就开始不断地重复着杀人的任务,后来做了星君,大多时候不要自己动手了,但那一副冷漠的性情却已养成,根本无法逆转。

他本不愿多管闲事,但看着那女子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就开口说了一句:“夫人,天快黑了,海边风大,您还是尽早回家去吧,免教家里人担心。”

箫声戛然而止,女子缓缓回过头来,端丽清雅的容颜倒让无畏吃了一惊:世上美丽的女子的确很多,但他却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能像她这样,简约到不用任何金玉珠翠的饰物,却天质自成,端华高贵得无人可匹。

“家?我没有家。”

远山眉间贴着赤色的花钿,素净中又显出七分的雍容妩媚来,那花钿如鲜血一般刺目,伴着清冷的低语直如一小团火焰一样撞入眼底,女子恍惚着垂首思虑了片刻,抬头时又莞尔有了笑意:“不过,你提醒得也对,出来这许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起身时姿态翩跹从容,愈发显出与寻常女儿家不同的修养来。

海边礁石嶙峋,她一手握住管箫,一手提着裙角,走得颇是不易,无畏忧心她摔倒,于是前跨了几步,伸出手去,她倒也不见外,雅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借着他的扶持跨到了平稳的沙地上,随后便是盈盈屈膝一礼:“多谢。”

无畏极少见到女子有这样落落大方的举止言谈,当他意识到,这样的品性实为眼前这位娇柔的女子所拥有时,他却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讷讷回了句:“夫人客气了。”

女子又仅是淡淡地笑,不再与他多说什么,客客气气屈身退后,既而转身离去。

上一篇:宦官不简单下一篇:闲士无双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