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英杰传(54)

鳄鱼迟迟没有动静,船上的弓手使的都是一等一的强弓,人的手臂再强,也有极限。疲惫开始蔓延,有人松开弓弦,垂下箭头,就连梵妮呼唤鳄鱼的声音也停下来。肉块引发的水声越来越懒,毫无疑问,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停止下来。梵妮向上爬了一步,打算靠在绳梯上休息一会儿。

“水面动了!”船上有人大喊。梵妮猛地惊醒,她拽紧腰间绳索,双脚蹬住战船铁甲,高高跃起,远离绳梯。鳄鱼故技重施,它拍打河水跃出水面,对准绳梯张嘴就咬。一枚火箭抢在克莉斯下令之前,咻一声刺破空气,射在鳄鱼白花花的颈项下面。这回克莉斯看得很清楚,那里留有三道恐怖的抓痕,鳄鱼可谓皮开肉绽,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里面多半烂了。那枚羽箭不偏不倚,一头扎进它的伤口里,只留下一截白羽,记号似的露在外面。

“放箭!”克莉斯一声令下,火箭雨点般落下,青色的火苗嘭地腾起,水面熊熊燃烧,战船乌黑的铁甲映出红光。火舌如有生命,沿着鳄鱼垂在水里的尾巴,眨眼间便蹿遍它全身。巨型鳄鱼霎时变成一个巨大的火把,它痛苦嘶吼,咚地一声落回水里,在那里裹上了更多火油。

浑身浴火的强尼困在火海中,如车轮般翻滚,巨尾不断抽击,响声震耳欲聋。铁甲船被它拍中,船身一震,左摇右晃。“垂死挣扎,困兽犹斗。看来是活不了了,真是可惜,本来还想抓个活的。”诺拉双手叉腰,满脸憾色,水面惊天动地的响动对她的冷静没有任何影响。其他人则完全不同,克莉斯依旧全神戒备,乔拽住绳索,两手不停。梵妮亮金的头顶很快出现在船舷边,她探出脑袋,神色轻松,空出右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突然间,有如撞角侧面击中船体,铁甲船一声哀鸣,向一侧倾倒。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是一个趔趄。梵妮惊呼,顿时跌落。火光照亮铁船装甲,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身受重创的鳄鱼再次冲出水面,直冲侧舷而来,它一跃之高,竟然可以冲上甲板!

“搬走火油,停止射击,停止射击!”米娜在大喊,与此同时,克莉斯□□一般弹射了出去。她一脚踏上围栏,腾空而起,犹如起飞的大鸟,跃出甲板。她的身体在空中伸展,腰背肌肉弓弦般根根绷紧。苍穹高高举起,借由一冲之势,向下劈落。剑如山崩,神秘的纹章在剑身上一闪而过,巨剑插入鳄鱼柔软的肚腹,如同切入黄油,一拉到底。

热血溃堤似的喷涌而出,洒落甲板。巨鳄一声哀嚎,跃起之势戛然而止。它巨大的头颅砸下来,压倒侧舷护栏,尔后无力滑落,坠入河水中。伊莎贝拉浑身一震,如梦初醒。她不顾满地血腥,一口气奔到船舷边。仿佛一整舱的染料打翻在水里,河水红得触目惊心,火焰还在燃烧。离开蜜泉的这段日子以来,她再也没闻过如此浓重的血腥味。胃里翻江倒海,快要吐出来。她忍住不适,努力忽略漂浮在水面上的鳄鱼肠子和内脏,寻找克莉斯的身影。她大喊她的名字,也不管在水下能不能听到。

“我的天,你能不能喊得高兴点儿,不这么肝肠寸断的?”梵妮从外面爬上来,跨坐在栏杆上,两指粗的绳子还连在她腰上。“她往旁边游过去了,我看到她剑上的光。从这下面钻出来,不被烤熟才怪。”她两手撑住木栏杆,跳到甲板上,皮靴溅起几滴血花。

“不要不好意思嘛,谁没个在意的人呢?要是乔掉下去了,我恨不得跳下去找他哩。不要紧吧你,我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个武士,脸这么红,该不会受伤了?你背上的伤要不要紧?赶紧治治,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分赃——呸呸,庆功会了!”

梵妮哈哈笑,伊莎贝拉这才想起来后背在战斗中受伤,这会儿还露在外面哩!刚才太着急,只想着回去取弓,完全忘了这点伤。一想到这么多人看到自己的后背,伊莎贝拉的脸就如火烧。往好处想,起码克莉斯没听到梵妮方才那通奇怪的发言。伊莎贝拉稍稍宽心,转过身,一眼远远望见站在对面甲板上的克莉斯。她也正看着自己,锐利的眼神好像要把自己刺透。伊莎贝拉忽然好想跳下船,也好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脊背走过几十米长的甲板。

第42章 宴会

当天晚上还真举行了一场庆功会。本以为按照克莉斯的个性, 会断然拒绝,然而她竟然点头应允。难道是因为早些时候诺拉学士的无礼举动?

友谊和英勇都不是金币可以买到的事物, 父亲是这样教导伊莎贝拉的。勇士应该得到嘉奖与尊敬,如果这又是一项奥维利亚传统,那么这回伊莎贝拉可真该骄傲了。诺拉学士把一袋子金币扔向梵妮的时候她简直惊呆了,学士的脸上看不到与敬重相关的神情,她甚至都没在看梵妮。“都是你的,鳄鱼归我,别来烦我。”不等梵妮回答,她便转身招呼士兵,吩咐他们打捞鳄鱼的尸体。梵妮颠了颠鹿皮袋, 拉开皮绳, 金光与她的笑脸辉映,好歹让人松了一口气。

梵妮没有生气真是太好了, 伊莎贝拉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大方豪爽的女孩子。她猜想克莉斯也与自己一样, 否则她才不会同意什么庆功酒会。“酒让人昏沉。”她可记得克莉斯冷冰冰的评价。

酒会在旗舰的甲板上举行,她声称船舱里的饭厅又小又闷, 在跟克莉斯建议的时候,乔已经在搬酒桶。两艘帝国战舰船舱虽大, 并未存下多少葡萄酒, 仅有的三十桶黑啤酒,都是奥维利亚大公送给帝国皇帝的礼物。这些个好酒原本也有随行士兵的份, 但克莉斯不准他们开酒,她不允许部下整晚泡在酒水里。现在甲板上堆放的葡萄酒桶,都是从梵妮的船上运过来的。

戴着灯罩的油灯被拿出来放在长桌上,食物方面倒是从不吝啬,长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烤鸡外皮金黄, 肚子里塞着来自黄金群岛的香料;运河里抓到的鱼有成人手臂那么长,煎得焦黄,散发着柠檬的香气。还有就地取材的蟒蛇肉,树桩似的一截,浇了酱汁搁在铁盘子里,伊莎贝拉没敢尝试。

士兵们很高兴,对食物没什么顾忌,一手端着盘子,里面各色食物都有,一手拿着空杯排队倒酒。酒精让人松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也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开始跳舞,是某种帝国舞蹈,挽着手臂来回转圈,即便从未见过,伊莎贝拉也被士兵们张扬的动作和畅快的笑意感染。更令她惊讶的是,米娜竟然会弹琴。她的鲁特琴弹得像模像样,伊莎贝拉忍不住跟着哼唱两曲。士兵们端着酒把她俩围在中间,她并不害羞,兴致更高,先前捂着后背一路逃回船舱的尴尬已被抛在脑后。

这么好的天气,又有音乐作伴,何苦去想不痛快的事呢?河面上微风徐徐,无数的星辰汇聚成一条巨大的光带,迤逦在晴朗的夜空中。依稀能听到零星的虫鸣,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绕过了剃刀山脉,一路南下,即将进入伟河流域。这里的气候比守望城暖上许多,就连虫子也更早熟。

更加成熟,成熟得多。就像无所不能的奥罗拉一样,像银狮统帅绯娜殿下一样,也像克莉斯一样。一曲终了,伊莎贝拉独自到侧舷边休息,思绪翻飞。她两手搭上侧舷的木栏杆,倚靠在上面。

该说幸好安妮服了药还在睡梦中吗?这么说可真残忍,但她这会儿真不想管什么公主风范。米娜翘着腿弹奏鲁特琴,随意又自然,那样就最好了。

伊莎贝拉抚摸栏杆,栏杆上刷了白漆,与船首惨白的威尔之眼遥相呼应。木栏杆坑坑洼洼,上面有不少凹槽,都是刀剑留下的伤痕。每一处伤痕都代表一个故事,新刷的漆面掩盖不了它的沧桑,就跟充满故事的人一样,散发着无法卸去的诱惑力,却难以接近。克莉斯没有参加酒会,她跟学士围着死鳄鱼忙碌。旗舰的甲板上载歌载舞,甜酒和食物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几步之遥的另一艘战舰则沉默如铁。几盏马灯在甲板上来回移动,像是经常出现在壁炉故事里的,黑森林里的鬼火。隐约可以看到鳄鱼嶙峋的轮廓,还好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克莉斯一定站在旁边,端着一张谁也看不明白的冷脸,和诺拉学士,她青梅竹马的朋友,说着大段大段难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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