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英杰传(305)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城墙后面,长蛇样的骑兵队伍中,号角声此起彼伏,一长两短,正是狮卫遇袭时约定的信号。“他们要把我们截成小段!”凯挺脖子大吼。他跨坐马背,背挺得刀削一般地直。“废话!”绯娜用力握紧剑柄,飞快计算截断银狮卫队需要调动的部队人数。不可能的,我有五千狮卫跟随,他们要在一里的旷野里分食银狮,需要潜伏数倍于军团数量的敌人。要将如此巨量的兵士埋伏在桑夏城郊——况且我出城不过一日。

绯娜掐灭令人胆寒的推测。身后的凯抽出鞍侧短号,奋力吹响。尖锐的短号声意味着统帅遇袭,这是在红死谷事件,以及伟河丑闻之后,皇帝新想出来的法子。绯娜一直很不喜欢,它听起来像无能的幼儿遇到绑匪时吹响的哨音。我不需要它,毫无计划的调度只会让队形乱成一团。绯娜望向铜号闪亮的边缘,遥远的火光是红月的孩子,它们伸长妖怪样的手臂,随着夜风疯狂摇晃身躯。更多的炙烤味道伴随灰烬被裹在旋风里,迷了绯娜的眼睛。她飞快眨眼,尽量保持视野。灰暗的远方,燃烧的地平线被桑夏高擎的水道与鳞次栉比的楼宇遮挡,火的颜色,即使相隔数里也能望见。云层般的红铜色浓烟从建筑物的灰影中探出头来,马蹄声,脚步声,令人不安的黑影乱糟糟地穿梭在猩红的幕布底下,空气里都是死亡的味道。绯娜是战神的后裔,她闻得出来,风中肆虐的死气与绝望。

“根本不是什么警卫队。”

“您说什么?”凯听不清楚。城墙阴影中冒出的黑影让他丢掉短号,抄起鞍侧长弓。他的射术还算过关,命中跳墙突袭的对手,但敌人显然不止一个。率先出头的蠢货落地的同时,凯再次挽弓,又放一箭。与此同时,被映成橙色的城门外面蹄声雷动,绯娜立足的地面因而激动颤抖。有狮卫投出秘法冰弹,这类供普通人使用的秘法武器威力不强,仅能在熊熊烈火中开辟出一条匹马宽的小径。肥壮的白色战马抬起前蹄,一跃而过,马背上的骑士头盔不知丢在了哪里,扬起一张熏黑的脸,焦急地呼唤绯娜。

“您骑我的马!他们的大部队躲在城垛后面,骑兵数量太少,没能突破我们的防线。中队摆出了拒敌圆阵,我的马快,您骑我的马,和中队汇合,趁现在,撤退还来得及!”骑士从马背上跳下来,铁靴激起的尘土被火光照成红色。她牵着缰绳,拉过她因火焰而频频嘶鸣的战马,跑向绯娜。凯还在射箭,长弓跟绯娜的神经一起,紧紧绷直。

“骑你的马,逃去后方?你是疯了,还是瞎了?没看到他们烧毁外城,把陛下围在堡垒里面,打算行刺?你要我撇下君主和兄长逃跑,做个背弃国家与家族的胆小鬼?!”绯娜用力啐了一口。长弓在头顶上方绷紧,传令官大吼着陌生的语言,箭雨即将再次抛射,但没关系,骑兵们身处平原,可以从容撤退到弓箭手射程之外,先前中招,只是敌人的袭击太过突然。现下又不是攻城战,城头的火油除了示威,起不到任何作用。哼,想吃掉我的银狮,不崩掉几颗牙怎么行?绯娜踏上一脚,用力碾碎痰液。她望向城墙,风还在吹,为了使用火箭,点燃的沥青组成一道明丽的火焰长蛇。弓箭手就站在火焰后面,从绯娜的角度看不见他们,只能望见一道道栅栏似的尖瘦黑影,戳进沉默的墙垛之中。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盯着我瞧,她轻舔嘴唇,望向城墙黑色的射击孔后头。黑暗的猎手披着长夜赠予的斗篷,潜伏在石砖的缝隙之间,觊觎威尔之子金色的血脉。

“挑选你最钟意的人马,组个突击队给我。”绯娜吩咐凯。“五百码外有个地方可以爬上城墙,到桑夏的当天,老哥亲自指给我看的,还记得吗?”

“您打算——”凯瞪大眼,马灯的微光照亮他的鼻尖与油亮的额头,在他的大眼之中投下两个光点。真是只笨头鹅。

“吹响我们的号角,解除敌人的武装。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生了两个胆子,竟敢设下埋伏想要我的命!”

第196章 月圆之夜(四)

疯了, 大家都疯了。伯爵,骑士, 佣兵,月亮,火,还有井里爬出来的,淌过冥河水返回世间的,源源不绝的黑血生物。巴隆带领二十四人小队,沿着城堡石阶,飞快地旋转向下。石梯让他有些晕眩,喉咙里像粘了一大块黄油, 说不出的难受。

训练有素的狮卫被陆续派了出去, 为皇帝保护他那些顶着昂贵头颅的封臣。我们究竟在和什么作战?狮卫当然不怕火。燃烧的帐篷、旗帜,火球一样的沥青桶, 枝干缠绕橙红彩带的火树, 都不能令他们退缩,可是攻击狮卫, 抛投火把,将老爷们的仆从绵羊一样赶向焚烧的火场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伟河上让狮卫们丢尽颜面的诡异刺客的, 不止巴隆一人。但那些东西……花园露台在遥远的地方垮塌,听上去彷如大树倾倒。尖叫声时隐时现, 专为庭院中穿梭的黑影增添恐怖氛围。我们遭遇的是一支军队的奇袭,酒窖,粮仓,存放车队细软的仓库同时失火绝非偶然,这整件事情, 比十个刺客加起来还要可怕,虽然杀死——再次杀死——他们中的几个比对付刺客容易得多。

巴隆甩动左手。当初尼克走过来的时候,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虽然他看上去糟透了。狮卫对自己的体格往往格外自信,不止一人向巴隆保证过,就算被敌人夺去手掌或单侧眼睛,他们仍能继续战斗。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只是不走运,被燃烧的立柱或是枝条燎伤了鬓发,直到他走到五码内,巴隆才发现遭殃的是他整个左脸。被火把飘摇的阴影修饰的左脸其实是血肉模糊的一团,烧焦的不止脸皮,还有他左脸的肌肉乃至舌头。透过拳头大的黑窟窿,可以瞧见他的整个牙床,他正是在那个时候转过脸来与巴隆对视。他的眼珠还在原处,但里面已经没了活人的色彩。

你不是杀了同袍,你只是宰了一头意图袭击皇帝的怪物。巴隆快步跑下石梯,要将思绪抛在脑后。那些东西……踏上折梯平台的时候,他飞快地向外瞥了一眼。找不出他们的影子。庭院成了火炉,盾牌,盔甲,刀剑,贵族们惹眼的华丽旗帜,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鬃毛梳成小辫,身披刺绣罩衣的战马,与他们锦衣的主人一起,尖叫,踢打,焚烧。丝绸和灰烬的界限被焰火挑断掐灭,肩膀冒火,满脸焦黑的家伙惨叫着扑向步出石塔铁门的巴隆。巴隆看也不看,抬起铁靴将他踹到一旁。紧跟在身后的副官诺曼抖动钢剑,警惕地打量摔倒在地的男子。

“他胸口有家徽,大人,但看不清是谁家的,说不定正是维瓦尔……”

“管他妈谁家的,一坨焦炭,还能洗干净跟皇后告状不成?”巴隆吸吸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恰好盖过庭院里不知谁的惨叫。该死的维瓦尔。巴隆咒骂,皱眉望向西南方目的地。烧焦的烤肉味蹿得到处都是,火焰竖起招摇的墙壁,让人无法直视,远近难辨。堡垒之外,几乎无一幸免,就连那些攀附在城墙上的常青藤,也在火舌的舔舐下卷曲发黑,沿着石墙翻滚坠落。还好没让他们钻进来。巴隆细数城堡井口的守卫,确认没有遗漏一处,转身呵斥门卫。“还不放下城门,吊着烤鸭子吗!”

绞起内城铁门的链条咔哒作响,扭曲的热浪中,女人连踢战马,带马跃过伏尸,冲过垮塌的常青藤墙,奔向合拢的城门。“打开城门,放我过去,威尔普斯的家猫!”她勒紧缰绳,被黑布巾蒙住眼睛的灰白战马扬起前蹄,尖声嘶鸣。女人作时下最流行的靴裤打扮,但缀了金线花边的背心早被焚毁,露出白晃晃的肩膀,定睛一看,其上黑红相间,凝固的血块不知来自她自己,还是井中恶鬼。

“吾等奉命护卫皇帝陛下,眼下正值存亡之际,未经召唤,余人概不能进入光堡,卡桑德拉伯爵大人。”巴隆眯起眼睛,光堡的名字险些让他咬了舌头。果不其然,卡桑德拉大人双手撑住马鞍,抖动肩膀嘿嘿直笑。“好名字,不愧帝国史上最大的笑话。小野猫,我要是你的话,就滚回塔里告诉你亲爱的主人,劝他披挂整齐,从卧房里滚出来亲自督战——如果他侥幸活下来,往后还想以战神后裔自居的话!”伯爵大人说着,弯下腰狠狠啐了一口。好在烈火烘干了她的唇舌,她开裂的嘴唇用力噘起来,从她两排整齐的白牙间喷出来的只有热气,如若不然,巴隆大人闪亮的金甲可得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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