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英杰传(128)

别惊慌,别在意。你自己比这些石头加起来还危险。

克莉斯转向坠落的绿影。灯管摔落地面,溅起一圈灰尘,接着被弹向空中,滚向石椅,埋进厚实的尘土里。鬼知道这地方被闲置了多久,或许自从海上鼓起风暴,剃刀山脉拔地而起,这处古怪的洞穴就在这里了。灯具掩在土灰里,远处的光团肮脏模糊,背对洞口的石椅比光线还脏,椅背隆起,上面有块圆形的疤痕,想来是装饰石椅的雕刻。

克莉斯等候了好一阵子,确认石椅,地板,墙壁,安放椅子的浑圆基座,全都老实呆在原地,方才解下苍穹,将巨剑充作探路拐杖,谨慎前行。没走出两步,剑鞘的金属包尖便触到一级浅石阶。克莉斯用力戳击,黑石发出清脆回应,她再三试探,察觉不出地板松动,疑似陷阱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踏上。

皮靴紧缀剑鞘留下的凹洞,在石板上拖曳前行。更多的雕刻露了出来。跃起的野猫诡异地被竖瞳样的盾牌斩断,只余后腿和尾巴,盾牌后古怪的文字排成圆环,再往前,又是一面同样的盾牌,大猫的前半身在另一侧露了出来,它匕首般的犬齿突出嘴唇,背上驮着一位肩膀宽阔的铠甲骑士。

野猫?怎么可能?剑鞘的黄铜包尖擦刮野兽额头,试图找出眉心的那只眼睛。不,你要冷静,那只是你的梦,你年幼时做下的梦,是小孩子将幻想与真实搓捏在一起的想象。克莉斯停下来,环顾周遭。墙壁仍然矗立原处,黑暗向她倾轧过来,捏住她的喉咙。周围没有一丁点儿动静,狭室仿佛一具巨大的黑棺,将她困住。伊莎贝拉伏在她肩头,短浅的呼吸成了泄进棺椁内的唯一光亮。克莉斯收紧环住她的手臂。

救人要紧。克莉斯挺直脊背,决心不再留意地板上的浮雕,笔直朝前走去。苍穹拨开浮土,克莉斯瞄准落进灰里的秘法灯管,走出二十一步,来到放置石椅的基座前。很好,目前为止,没有出什么岔子。

克莉斯绕到石椅旁,乌黑的石座撞入视野,朝她极力抚平的心湖投下巨石。

诸神呐,倘若你们果真仁慈,现在正是展现它的时候!克莉斯几乎悲鸣。相对放置的石椅中间,摆有及膝的乌黑剑座,剑座侧面正对克莉斯,其上雕刻的宝剑形象熟悉得教人害怕。

“你们不是真的!”克莉斯质问天花板。她抛出灯具。绿黄的灯管击中低矮的石板,咣地掉下来。石座正上方的雕塑被光照亮。黑石上,两人相对而坐,巨剑插入剑座,四只手同时握住剑柄。二人脚下,环绕基座的神秘纹章发出箭矢般的光芒,射落克莉斯的侥幸。

“很好,只要在墙上刻出步骤,自然会有傻瓜前来送死。”克莉斯恨道。她低沉的嗓音在狭室间来回传递,阴冷可怕。或许仍是陷阱,一旦坐上去,机关立刻启动,教闯入者万箭穿心。克莉斯望向来路。既然存在潜在的危险,理应将肩膀上的公主安置到安全之所,如此一来,即便自己身死,她醒来还能靠腐尸过活。

算了吧。克莉斯自嘲,但还是原路返回,将伊莎贝拉安放在狭室入口。公主背靠结晶墙壁,柔软的脖子无法支撑脑袋。她棕红的头颅猛地坠向胸口,克莉斯捧住她的脸,将她昏沉的脑袋推向洞壁安置好。伊莎贝拉的脸扬起来,她双眼紧闭,面无表情,似乎正在沉睡。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克莉斯拂开粘在她脸颊上的长发,端详她的睡颜。

倘若离开之后突发意外……克莉斯打量入口到石座的距离。不可能的,就算身插双翼,也不可能来得及。即便如此,克莉斯还是取出绳索,套在伊莎贝拉腰上。办妥之后,她握着长绳另一端,沿着旧路前行,安放在祭坛上的石椅与剑座很快重入眼帘。她捡起地上的灯管,好让光线更加明亮。

若要将椅子设计为陷阱,机关多半设在脚踏,座位等承重处。克莉斯朝嫌疑最大的地方用力踢了几脚,没能发现任何松动的迹象,不知是好是坏。她抬起视线,遥望伊莎贝拉所在。秘法的绿指为她的侧影抹上一层灰败的绿色,她依旧一动不动,仿佛爬满青苔的老旧石雕。克莉斯轻扯绳索,将它绷直,如此一来,即便鬼怪要将她掳去,克莉斯也能立时知晓。

你担心过头,明明已经查过两遍,这地方除了几处风孔,什么也没有,眼下能将她掳去的,只有你而已。她按住石椅扶手,视线落在幽暗绿意的深处,心神却粘在一晃而过的洞顶石雕上。假使这些纹章能使人陷入疯狂……不,别吓唬自己。克莉斯企图甩走杂念,却想起多年前母亲曾提及,既然秘法波动可以影响诸多物质的材质,一定也能影响人的脑或身体。只可惜诸神留给她的时间太少,否则再次开启一个新时代,也绝非毫无机会。

汗液滑过克莉斯的脑门,滴落石扶手,将厚实的灰尘外罩融出一个小孔,露出半枚不明纹章。它看上去像只仅余骨骼的海胆,环状的表面刻满蝇头大小的符号。克莉斯用手背揩去汗液,另一手顺着扶手,抹去浮土。

石椅满是纹章,那些符号忽大忽小,一层盖过一层,远比黑岩堡地下所见的复杂紧密,群蚁一般爬满座椅,看得克莉斯头皮发麻。蚁群的中心,一条摆成环形的石蛇被雕刻在椅背上,它张大嘴,企图咬住自己的尾巴,周身的细鳞如有生命,在绿光下无声蠕动。克莉斯细看下去,才发现蛇鳞上同样刻有纹章。闪烁的灯光抽动它细小的绿指,拨弄蛇鳞。那些挤在一起,形状扭曲的细小符号跟着舞动起来。蛇鳞如波般起舞,地下阴冷的风抹去蛇眼上的污垢,露出底下枯黄的眼珠子。多么熟悉的模样。黄眼珠正中竖起的瞳孔微缩,明亮的眼底倒映出克莉斯手握两根灯管,凑近端详的样子。

不对,我在干什么?克莉斯猛然醒悟,却惊觉自己已结结实实坐进了椅子里,浑身荧光的长绳尚捏在她手中,冷汗已将它濡湿。

克莉斯倏地站起来。她望向绳索尽头,伊莎贝拉仍在原地,秘法绳索捆住她的腰,她歪斜脑袋,靠坐墙壁,似乎是个疲惫已极的赶路人。

克莉斯略微放心,站起来查看剑座与对面的石椅。灯光照亮低矮的天花板,石刻的长影随着光源移动。克莉斯刻意不去留意它,直到查探再三之后,天真的希冀被现实的黑暗压扁。

我恨这个。她仰起脸,面对石刻。“世界的真相掌握在秘法手中,你的真相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念出母亲的教诲。身为首席大秘法师,母亲从不为她挑选未来,告诉她应该如何行动。现如今,她却连脱困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一步步走入预设的圈套中。这让她口唇焦干,满心愤懑。

要是让我抓出幕后主使,要是那家伙还活在世上。克莉斯恨恨地想,她要亲手撕烂那家伙的嘴,剜去他的膝盖,让他尝尝为人所困的滋味。

她咬住牙齿,举高灯具。石刻上,相对而坐的是两个女人。二人身高相差许多,头戴雷同的诡异冠冕,个高的那个捂住矮小者双手,越过剑座凝视她,朝外的手臂上缠有一条吐信的细蛇。

你要蠢到相信石雕能救你,就该依样画瓢,也抓一条蛇捆上。克莉斯自嘲。她转回头望向伊莎贝拉,与昏迷中的人交谈。

“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会害你送命,可我别无他法。退后几步回顾一下,当初若非你不听劝阻,选择歧路而后跌落石缝,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她顿了顿,做出冷酷的模样。“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

要不是当初你在黑岩堡选择了她,她现在还能当个高贵的城堡女主人哩。将天鹅刷上蜂蜜,烤熟做晚餐,饭后饮过麦酒,窝在炉火边的摇椅里,阅读诗人索伦的精彩故事,在梦里挥舞长剑击退假想的敌人,不用真的深入地下,以身涉险。

“是我多虑了。你要是醒着,只怕眼下椅子都被你捂热了。”克莉斯苦笑。她返回抱来伊莎贝拉,将她放在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她松弛的身体靠进椅背里,面容安详,全然信任着克莉斯。克莉斯良心难安,无法凝视她的脸。

说不定还有其他方式。她瞥向空置的座位,只觉其间布满铁刺,万难落座。做个傀儡,赔上两人的性命,代价未免太大。她将苍穹从剑鞘内抽出,蓝光与绿灯交织在一起,凑成古怪的色调。克莉斯提剑对准剑座插孔,镜样的剑身倒映出她肤色怪异,紧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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