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书抱在怀里,像是感到了巨大的安全感一样放松了下来。
嘴角上扬,因为书里夹着连贯的明信片。
清明写作业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本子不是自己的,也没有写名字。带着好奇的心理打开看了看。
清明合上日记本后,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几个小时前被雪团砸的身影。
像是把墨水倒进了心里,一瞬间泼开了一大片的黑色凉意,倒进了倾天寒气,结冰,硬梆梆的一块冒着寒气的黑色。
蓬泥刚推开家门,一个耳光就甩了过来。
脸上好几处被雪团砸出的擦伤,在父亲的耳光下,重新火烧般疼了起来。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你还回来干什么!”大力的拍她的头。
“你就是想饿死我是不是!我一天天在外面累的要死要活的,回来还要等你是吗!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
蓬泥没有站稳,身体朝着门板上倒到了过去。
被冻僵的四肢砸到地面上,就像是屋檐下的冰棱掉在了地面上,断裂般的疼痛,一瞬间占领了身体所有的神经。
“你他妈还愣在这么干什么!还不滚去做饭给老子!十分钟之内我吃不到汤菜热菜,我他妈弄死你!操!”
把手放进冷水里洗澡,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凉了。
脚下的布鞋已经湿透了,冻僵的脚开始酥麻麻的热了起来。
脸上,额头上,依然是火辣辣的烧痛。
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受过了伤,也沉默了疼。可偏偏巴掌大的心脏却还在叫嚣着痛。痛,很痛。
不断的叫嚣着,“喂,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啊。”
可是,很抱歉啊。成为我的心脏,大概是你最不幸的事情了吧。
眼泪像是漏水的容器,一滴一滴流淌下来。流过擦伤的脸颊,又刷上了新一层的疼痛。
疼痛就像是画家的颜料,一层刷着一层,最终成了五彩斑斓的画作。悬挂在展厅的墙壁上,任凭来往的路人,带着笑容去观看去指点。
我很疼。
“你看这颜色多么绚丽啊。”
我很痛。
“你看着这画作多么美丽啊。”
我很难过。
“哈哈哈哈哈真好看啊。”
还能怎样呢。
没有谁有义务去理解你的悲伤和难过,也没有人有时间去心疼你的遭遇和伤口。
一个天生对甜味反感的人,却被生活按着头一点点教会了吃糖。
蓬泥没有糖可吃。所以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呐喊着:
吶,连贯。
吶,连贯……
☆、第 15 章
66
很多时候,在那一瞬间会有一种很真实的幻觉。
某个地方,某个身影,某句话。总感觉什么时候去过,在什么时候看见过,又或者在什么时候听过。
但认真去回想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像是浴室里热气氤氲的镜子,模糊到只剩下一圈隐约的轮廓。无论眼睛怎么用力睁大,也都无法看清楚那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像是梦境里梦到过那样,隐隐约约,迷迷糊糊,触摸不到。
正在录制晚间综艺节目的连贯,突然停住手里的游戏环节,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望着漆黑的夜空。
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大家还以为是他故意站在那里的。一时间大家也都没敢过去打扰他。
可是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是那样沉默的站在那里,像是失去了反应般,不禁令其他几个同录制的明星感觉奇怪。
洋流也注意到了连贯的异常,于是朝着到导演那边走了过去。
导演在大喇叭里喊着“暂停一下,全体休息半小时。”
洋流走过去,伸出手在连贯面漆挥了挥,“魂丢了吗?”
连贯依然是望着夜空,眼神很静,隐隐流动着难过的波纹,“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谁在喊我?”
洋流循着连贯的目光朝上望过去,夜黑的彻底,找不见一点星光,“应该是做游戏的时候,哪个艺人喊你的吧,怎么了?”
“我不知道。”连贯微微皱了眉,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下雨了……”
洋流伸手在空中试了试,回头奇怪又担心的望着连贯,“没有下雨的连贯。”
连贯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子里漫上了一层沉甸甸的难过,“下雨了,真的下了,虽然下的不大,但是可以感觉得到……”
洋流望着连贯,眸子沉静。
一分钟后,她转身对阿亚招了招手。
阿亚立即明白的点点头,迅速拿了一件毛茸茸的保暖大衣过来给连贯披上。
洋流拍了拍连贯的胳膊,“今天的节目就录到这里,你跟阿亚去里面的休息室坐会儿,休息一下,等下我送你回去。”
然后转身再次朝着导演走过去。
67
休息室里连贯正捧着一杯热水发呆。
发呆一分钟,他宽厚的大手,摸了摸大衣上毛茸茸的羊羔毛,突然冒出了一句,“这样的衣服是真的很暖和呢。”
阿亚在很边上的位置里,小心翼翼的抬头望着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总感觉今天晚上的连贯很不一样。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有点……悲伤……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保姆车里安静的只剩下四个人的呼吸声,以及揉脸吞吐烟雾的声音。
下车的时候,洋流担忧的望着连贯一眼,放下平时语气里的冰冷尖锐,转而温和的说了一句,“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连贯没有说话,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
阿亚跟连贯走到公寓门口的时候,听见后面传来了洋流的声音“喂。”
连贯回头。
隔着四五米的距离,看不清楚洋流的表情,但是声音在深冬的雾气里,显得有些温情,她张了张嘴巴,冒出一串串白气来,“需要我陪你吗?”
连贯望了她几秒钟,这几秒钟的时间里闪过很多个念头。
其中比较深的一个想法就是:是因为要答应公司带墨子归,对我感觉内疚,所以才会露出关心的表情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未免也太虚伪了一些。
“不用。”连贯毫不拖泥带水的说完,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后,他回头戏谑的问,“怎么,你是打算喜欢我了吗?”
眼里的担忧神色,在连贯的这句“你是打算喜欢我了吗”的话音里,消散的一干二净。
洋流挑着嘴角笑了,对嘛,这才是妖孽连贯才对。
68
连贯在你眼中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
这句话是曾经经纪公司高管庚子问洋流的。
使劲的揉了揉脸,想要把记忆揉的平整些。
那个暴晒在记忆日光下的回答,影子暗沉如墨。阴影蔓延进心房,拔凉的一片,寒的心脏发疼。
——孩子?你未免太抬举他了吧?与我而言,那只是一个漂亮的挣钱工具而已。
人本该就是自私的生物。
所做的任何事情,所说的任何言语,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里出发的。
成年的世界只有利益。感情也只是利益的附属品而已。
在娱乐圈里这么多年,带出了多少红到发紫的艺人。对洋流而言,这些艺人是她成功的证明。
但是揉脸却说,那些艺人就像是她握在手里的蜡烛,带他们出道的那一刻,划了根火柴,给他们点上火光。
然后就不停的煽风点火加速燃烧,不断的让他们暴露在大众视野下面,吸血蚂蟥般榨干他们的价值。
等观众看他们厌了,烦了,视觉疲劳了,没有新鲜感了,你们就会毫不犹豫的丢弃他们,找新的蜡烛替代他们。
如此反复,恬不知耻。永不休止。
所以揉脸总是一脸冷笑的对洋流说,“你不适合做一个经纪人。”
你不适合做一个经纪人。
这句话在洋流第一次见到揉脸时,她就是这么对她说的。从未改变。
那时候揉脸还是娱乐圈里鼎鼎有名的金牌经纪人。而她只是一个刚入门的新人。
当满眼崇拜的洋流,满心欢喜的来到揉脸面前,却被偶像丢出一句否定的话来。可想而知,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有多么扭曲吧。
难过了。
伤心了。
不甘心了。
怨恨了。
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