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朝臣命妇都为长丹的举动震惊了,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连陛下都愣了一下:“海公这是为何?”
“额……”长丹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婚姻大事未由父母做主,此乃大不孝。”
陛下摆了摆手:“哎,主领藩,君治民。皇家赐婚光耀门楣,哪里能算是不孝。你父母那里朕派人为你通报便是,六礼也有礼部帮你准备,无妨。
“可外臣毕竟是慕海人,按照慕海律例国民只能娶一妻,无并祧双妻之例,也无休妻和离之先。如今外臣客居上邦,公主娘娘身份尊贵总不好如此就耽误在我这里,还望……”
陛下点了点头,长丹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陛下似乎铁了心要当成媒人。“确实是寡人考虑不周,早听闻慕海全民奉行人界圣贤所定的‘天子不二娶’之礼,朕也不好直接堵了你未来娶妻延嗣的路。
算了,成婚时不走公主下嫁之仪,就算是与了你吧,名分什么的你回国后自己商量就是了。”
“陛下,外臣不是……”长丹的脑袋上都急出汗了。
“朕明白,可君无戏言,朕的旨意不会变,你就回去准备去吧。”
长丹无奈,只能和明蚌一道叩谢了皇恩。随后起身转向公主,深深施了一礼久久不敢起身。
见此情景,陛下玩味地放下了筷子看向月珠公主:“差点忘了,刚才朕说的产珠盛景海公是否想见?”
长丹被刚刚的赐婚弄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对什么胜景也不甚明了,只能随声附和:“上邦盛况长丹鄙陋自然愿意开开眼界。”
“好,”陛下微笑着示意明蚌族,“先缓几天,等朕心仔细斟酌一下人选就帮你安排。”
☆、公主,求您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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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随缘身陨国灭劫,诚换信洞房花烛夜】
陛下下旨,钦天监很快就算出十天后便是吉日。“慕海馆驿”的匾额被丞相奉旨题写的“海公府”换了下去。海公府里一时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外客一波接一波地挤进了海公府,长丹整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来的有道贺的朝臣,来结交的贵族,还有勉强挤出笑容过来布置一切的明蚌一族。
全新的大件家具,喜气洋洋的新房,甚至连喜服、果品、婚床都是明蚌派人一手安排的。长丹也看得出,明蚌人心里对于国主被无名无份地赐给个混血的外邦人很不舒服,再加上婚礼的一切都是人家尽心安排的,长丹站在新房门口总是觉得十分尴尬与愧疚。
大婚之日的凌晨,按照入嫁礼,长丹一早就被叫起来独自坐在红艳艳的喜堂,苦着脸等候送亲的队伍。而在明蚌王宫,由于没有接亲队伍催妆,月珠公主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祖祠祭拜。
身着华丽的喜服,满身珠光宝气、环佩叮当,公主虽然未戴冠冕,却也丝毫不失国主的气度。可国主的眼却是暗淡的,步子也有些不自然。终于,在丞相的搀扶下,作为国主的月珠公主完成了对祖先的告别。
余光掂量着一屋子奉圣派来的宫人、侍从,国主平静地起了身转向一旁的国师,威严地开了口,却掩盖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孤只问您一句:大国师,此番是福是祸?”
一旁的国师双手捧起洁白的权杖:“禀国主:您的命数臣无能窥见,但明蚌一族一生可向祖先主动寻找一次答案。只不过预知命数之人多半很难面对之后的日子,不知国主可否愿意?
“我之生死仅在朝夕间,国之存亡亦不可知,总得让我有个指望吧。”公主恳求道。
“佳梦!”一旁的甄丞相急了。
“丞相妈妈不必多言。先国师算过,有恶人一直等着你我有什么不测,好让我国子民如野蚌般为人鱼肉呢。”刀子一般的目光扫过周边的人,“不论未来是什么孤都要知道,你们这里也要有所准备。”
“唉,那微臣只有得罪了。”说完,国师用手里的权杖重重地敲向了公主的额头。白光闪过,公主的魂魄竟走进了未来的人生。
白光造成的晕眩渐渐褪去,公主发现自己正被一个身影压喜床上,两人衣衫凌乱,自己的手脚都被那人人紧紧地压住。刚要叫,只见一只手猛地掀开了帷帐,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瞬间盯上了床单上的血迹。
公主在尖叫中化为了一片白光。再次睁眼,却见两个大夫装扮的人正手持铁蒺藜向自己鞠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白光,自己已经化为蚌身躺在了床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打断自己所有的思考。恍惚间,只见一双眼睛,一把刀,却又被一张丝帕遮住了所有光明……
明亮的白光再次将公主推向未来。大殿上,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向陛下汇报着什么:“……催珠……愿留此海泣珠博我国贵妇之心……支持我们在明月海养蚌”未来的自己崩溃了,外在的一切都再也看不见、听不见。
“不!什么催珠之法,什么海泣珠,那人要养的可是我明蚌的族人?求您跟我说清楚,求您了……”公主哭了出来,不住地向祖先恳求。可白光划过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人怀中,腹胀如瓜,痛不欲生,肚子里传来的剧痛一下下洗刷着四肢百骸。就在公主因为这疼痛无助地祈祷着自己根本没有出生过的时候,只听得身后的人焦急地安慰着自己:“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和疼痛让公主一下子醒了过来,只见国鼎上淡淡的青烟还没有消退,自己看到的影像正以烟雾画的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随着幻影散了,烟雾中出现了12个金字:
身与国临四劫
信与缘或抵业
随后,烟雾化为了乌有。丞相率先不淡定了:“这是身死国灭的劫兆啊,微臣就算豁出性命不能让国主出嫁。”
“丞相妈妈!”公主一把拉住了已经幻化出冰刃的丞相,回身厉声喝走了奉圣的随从。
人刚出门,丞相就一把抱住了国主。“梦儿!”
“丞相大人!母亲为国而死,临终前将社稷黎民托付给您。明蚌一族的存亡比我一人之生死何止重要千倍?
祖先也说了,此事或许还能有转机。哪怕我身遭不测,国师为证,传孤旨意:甄丞相为先王托孤之臣,本国主义母,其曾祖为永平国主庶子,亦为我皇室血脉。若孤身死、远嫁,甄丞相即刻继位为新国主,护佑我明蚌一族。”
“梦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丞相拽着公主的袖子已经快要崩溃了。
“丞相妈妈,”公主安慰地握紧了丞相的手,汪这眼泪的大眼睛恳求着已经乱作一团的母亲。可丞相刚放松下来,公主却趁机偷袭施法弄晕了她。
“伊荣姐,动手,”公主又恢复了国主的威严,“现在就清了丞相妈妈关于我未来的记忆,有你记得就够了。”
“是。”
看着大国师动了手,还施法让丞相安稳地睡在了榻上。公主终于忍不住了,抿着嘴可怜巴巴地去拽国师的衣服:“国师,不,伊荣姐姐,我今天出嫁。可我脑子全是……我好怕,我真的觉得我活不下去了。你能不能也……”
大国师无奈地摇了摇头:“祖先直语,我也无能为力。多帮你施法掩盖,劫若能度过,自会记起那一劫,但最多只能撑三年。”
“也好,比现在这样一心想死强。”
“你也别瞎想了,福祸相倚,此四劫虽然凶险,但也是有机缘就可以化解的。被强占快千年了,国都快灭了,说不定真能否极泰来。”说罢,国师用权杖轻轻地点了一下公主的额头,轻柔地为她盖上了鲜红的盖头。温和的低语隔着精致的盖头飘进了公主的耳朵:
“佳梦啊,你可是900多年来国中第一位能够正大光明成婚的。不管海公子……今天你还是真正跟了他吧。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以咱们明蚌现在的情形,你能保住性命就好。
妖族的日子也不是人界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哪里那么多恩爱不移、岁月静好。人也好,妖也罢,若能得天地庇佑长大多半也不过是成婚、生子、了账。
咱们小佳梦可千万不要钻牛角尖,真的遇到过不去的坎儿,闭上眼睛一切也都会过去了。”
公主微微点了点头,任由大国师将自己扶出了太庙:“臣请国主登车,愿公主与驸马琴瑟相和、百子千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