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回家一趟。已经订好票了。正好用上攒的年假,过两天就走,很快就回来。”她看着他还在发呆,也没特意去喊他,就等他自己回神。
没过一会儿,他就抓着鸽子坐过来了,一边挨近一边问:“你说你要去哪啊?”
何语柠盯着他抓在手里的鸽子,嫌弃的警告道:“你别把它挨到我。”
“咕咕咕咕。”他两只手抓着鸽子贴到脸颊上,学着鸽子叫了两声。何语柠瞟了一眼,不感兴趣的偏过视线,重复她之前讲了一遍的话,不过简练了很多:“过年我要回家,过两天就走。”
“那……”他放下鸽子,有点不在状态地说:“那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我工作在这里。还有你也在这里。”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一走就没影了,还是会回来的。但他却像是没明白似的,呆呆的看着她。
她只好给了确定的回复:“我只是回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
“那……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啊。”他没什么底气的说。
何语柠不知道他为啥蔫蔫的,于是故意吐槽道:“你不在这还能在哪啊,天台高富帅?”
她还记得他是怎么自卖自夸的称自己为天台高富帅的。这个称呼她光是说出来都感到恶寒。
“别说……”听到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后知后觉感到的羞耻,表情有些难堪。
知道自己多傻缺了吧!这些黑历史我都给你记着呢!
何语柠有种抓到对方把柄的小高兴。
但跳楼鬼的脸皮还是相当厚的,他没多久就忘了难堪,还拉着何语柠,非要她听他唱歌。
何语柠对他的突发奇想一向很宽容,既然他要唱,她就随便听听,反正也不需要她发表什么意见。
然后她就看见他特意把那只倒霉催的鸽子抓起来,然后深情地看着它唱:“美丽的鸽子鸽子我喜欢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会遇见你。可爱的鸽子鸽子不要在意,这首歌你就随便听听。美丽的鸽子鸽子你要飞哪去,面朝大海然后春暖花开。可爱的鸽子鸽子别太在意,长大后我一定来找你……”
“……”何语柠抿住唇,有些不敢呼吸。
他唱完后也没说话,突然空气就变得有些凝滞。
她把呼吸放轻,看向一边说:“你真喜欢这只鸽子啊。”
“是、是啊。”他干巴巴的说,没有平时的跳脱劲。
“那我现在就去找个盒子,快点把它带去治好。”说实话何语柠脑子有点空,她随便想了个借口,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到了电梯口,但电梯没有很快到,她背对着天台边缘的方向,感觉自己因为窘迫脸开始发烫。
她这才知道,她这样的人原来也会脸红。
憋着一口气上了电梯,她一直保持背对的姿势,不敢回头看。
脸红的话……会露馅的。
她一路闷着头走了好远,才慢慢松了口气。她刚开始跑下来的时候心里是很确定的,但现在却不太确定了。
那首歌——《鸽子》,是把喜欢的女孩比做鸽子的情歌,他特意略去了前半部分歌词唱给她听,是在暗示什么吗?
……也许他就是唱首歌而已。
何语柠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越想越觉得他就是看到鸽子所以才唱的这首歌,是她多想了。
他那样的家伙,哪有那个情商啊……
她真是不淡定,竟然会因为一首歌浮想联翩,还以为是他在告白。
如果是告白的话,像他那样话从不过脑子的人,肯定会跑过直接来说“我很中意你哦,跟着爷,必不负你!”而不是拐弯抹角的唱什么掐头去尾的白痴情歌。
怎么看都不是他的画风。
被这样就撩到的自己还真是差劲……
何语柠心里默默鄙视了一下自己老牛吃嫩草之心不死。再之后找他用盒子装鸽子的时候神色就又重回了淡定。
她特意请了半天假处理他捡来的那只破鸽子,把它送到了有信鸽协会证书的一家鸽子店里,让店家帮她将养着。
为此她又付出了一笔钱。
但她竟然没有对此斤斤计较,回出租屋的路上心情也轻飘飘的,无意识哼起了歌,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哼的正是那首《鸽子》。
她微微笑着轻声给自己唱:
我喜欢一个女孩
短发样子很可爱
她从我的身边走过去
我的眼睛都要掉出来
她喜欢一个人走
她说朋友并不多
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
即便不是那一种朋友
美丽的鸽子鸽子我喜欢你
小时候我就知道会遇见你
可爱的鸽子鸽子不要在意
这首歌你就随便听听
美丽的鸽子鸽子你要飞哪去
面朝大海然后春暖花开
可爱的鸽子鸽子别太在意
长大后我一定来找你
回家的诱惑
列车驶过空旷的田野,何语柠含着一枚话梅,撑着一侧的脸,看向窗外的风景。田野上点缀着一两栋乡间别墅,靠近铁轨的地方,电线杆上有鸟儿停留。
车子里面吵吵闹闹,气味浑浊,但看着窗外的风景,就能暂时遗忘自己身处的环境。
话梅的咸津味儿化在唇齿间,耳机里传来邓丽君的歌,熟悉的旋律让人心安,越是靠近家乡的方向,她越是百感交集。
她还能记得小学的时候,有次作文题目是《十年后的自己》,她写的是自己成为了一名著名的歌手,坐在飞机上,在飞机上看到家乡的圆月,吃了一碗红烧牛肉面,熟悉的味道使她潸然泪下。
小学时的想法天真又理想化,还带着浪漫的幻想,但中心思想无外乎是衣锦还乡。
现实与理想的距离果然很遥远。
虽然做不到衣锦还乡,但她总归还是想回家看看。
……
家乡的变化真大,属于她童年的一切都推翻不见了,她甚至无法想起常去玩的废屋曾经在哪个位置。
那些过去的回忆早已模糊不清,只有偶尔看见熟悉的景物,才能猛然想起在这附近发生过的事。
……和家里失联许久,等她回去才发现,厂区的老房子已经拆迁了。电话的区号也换了,难怪她电话再也打不通。几经打听,她通过以前的邻居,找到了新建的小区。
在到家前,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有最好的,也有最坏的。在最好的可能性里,她的家人一个不少,围绕归来的她喜极而泣。而在最坏的可能性里,她将面对一屋人走茶凉。
她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能面对生活的恶意,没想到命运却给了她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答复。
在离家北上之前,她的父母就离婚了,也难保不是有这个因素的影响,才使当初的她毅然决然的放弃继续学业前去北漂追梦。这次回来,母亲已经改嫁,嫁给了陌生的男人,家里也有了个四岁大的小弟弟。
带大她的姥姥因为脑血栓在前年去世,姥爷倒是还在,但她从小便不太亲近这个重男轻女的姥爷。
被激动的妈妈迎进家门,介绍陌生的家人,她听着絮絮叨叨的吵闹,感觉有些恍惚。
小弟弟在客厅地面上和沙发上玩象棋和玻璃珠,乱七八糟的玩具散了一屋子,她一时没地方坐。她妈妈就急急忙忙收拾,腾出了一个能放下一个屁股的位置让她坐下。何语柠尴尬的笑了笑,感觉自己在这个理应是自己家的地方拘束得不行。
妈妈跟她介绍了这几年的生活,老城区的改建、小弟弟的名字和上学问题还有姥姥的去世。
何语柠一直表现的有点过分木讷,连听到姥姥去世的消息,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理应大笑大哭,像电视台寻亲节目表现的那样,重新见到十年未见的家人,热泪盈眶。
但事实上她没有,她听着耳边的话,就好像在听与自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一样。但为了照顾妈妈的情绪,她会在适当的情况下笑笑,或是做出悲伤的表情。
哪怕她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人的悲喜从不相通,在饭桌吃饭的时候,她更是无比深切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她觉得妈妈和后爸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但他们偏偏故意说笑得很大声很夸张,营造出一种热闹的气氛。姥爷有些老年痴呆了,拿着小勺吃泡软的饭,小弟弟吃两口就跑去看动画片了,把碗扔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