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是个资本家,他对于皇权的角逐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孟拱这个人已经走火入了魔,关起门来自家人折腾并不伤元气,但若是有人打开门将外狗放进来乱咬人,那损失得就不只是一家人的利益了。
私通外邦,这放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都是无法宽恕的原罪。
所以这一次,不光是为了景玥,还为了自己的底线,他都要收拾了这个丧心病狂的政.客。
想至此,陆逊回过神,他几不可闻叹口气,朝外头瞧了一眼,尔后踱步到景玥身旁,没骨头似地在他怀里坐下。
伸手拽了拽景玥的衣襟,陆逊轻声道:“注意点儿时间,咱们还要上山呢,别在这些有的没的上磨蹭。”
景玥闷笑,抬臂将人圈住,低头轻轻吮吻陆逊的薄唇,轻声道:“注意点儿形象,屋里站了这么多人呢。”
“嘶......说正事,别浪费时间。”陆逊不悦,抬眼瞪了景玥一眼。
陈洮和王仞眼观鼻口观心,在地上纹丝不动地趴伏着。
有侍卫送茶水上来,摆在桌角,景玥伸手端了,掀起杯盖瞧了瞧,又撂下,尔后一拍陆逊的屁股,“起来,咱们走。”
出了牢狱,午后的日光倾泻而下,将两人身上沾着阴潮气驱散,陆逊抬手挡着刺目的光,转头看向景玥,“早上在驿馆不是都说了袁仁是他杀么?你怎地还要拉着我过来?”
“确定一下稳妥嘛。”景玥道:“再者,咱们昨儿晚上都没留意这两个监察御史,今儿要是再不过来探探底,回去又是两眼一抹黑,想请这两人吃顿饭都找不着人。”
这话倒将陆逊给逗笑了。
他想起原书里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那些凡是和景玥打过交道的文官,大到官至二品以上、小到九品以下,只要手比较脏的,最后都以各种各样的罪名被削了职。
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是景玥从中“做了手脚”,只当景玥是个“扫把星”,和谁在一起吃饭,谁就倒霉。
“我发现你手段阴得很,和孟拱有一拼。”陆逊笑着去拉景玥的手,翻过掌心细细地瞧,“呀,长了一双专门杀人的手。”
景玥乐了,他将手抽回,在陆逊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尔后俯身贴在他耳畔,轻声道:“我这双手......专门用来摸你的......”
青天白日底下说浑话,搁脸皮薄的早就瞪着眼眸嗔怪了,可陆逊听着仍旧面无表情,他抬手将景玥的脸推开,“别贫了,上山要紧。”
与此同时,戚无羁带着一千军士,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辽东城北面的长白山下。
溪水源源不断地从长白山上流下,灌木丛长得甚是茂密,戚无羁身着铁甲趴伏在一沟壑之中,长长地吐出口浊气。
就那么坐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摸出一缕发丝,捏在手指间轻轻摩挲。
这是他私自从陆逊发梢割下来的。
今晨陆逊将他唤到身边低声吩咐事情,散落的一部分墨发扫拂过他的手背,弄得他心跳慢了半拍,鬼使神差地,他缠了一小截青丝在食指上,尔后用薄薄的刀刃割断,悄悄藏进了袖袋中。
戚无羁眼眸轻闪,他把手拿到鼻尖,餍足地嗅了一下,陆逊的一颦一笑便浮现在了眼前。
大概是着了魔......可世间怎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夺走了自己的精魄。
副将广泉安排好军士,猫腰走到戚无羁身边述职,一抬眼便瞧见自家总督痴迷地亲着手上的一缕发丝,瞬间惊愕在了原地。
在他印象中,总督不近女色,每日除了操练军队便是研究兵法,活得像个苦行僧,这是谁家的姑娘叫总督开了窍、坠入爱河了?
“总督?总督?”广泉伸手拍了拍戚无羁的肩膀,低声唤。
戚无羁一个激灵回过神,他手忙脚乱地将发丝放进怀中,尔后板起脸看向广泉,“甚么事?”
广泉一副“属下懂得”的表情看着戚无羁,笑道:“总督这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这次办完事回去,带兄弟见一见嫂子?”
戚无羁粗犷的脸顿时红得滴血,他嗫嚅半晌,瞪了广泉一眼,呵道:“甚么嫂子!本帅命你勘察四周情况,你都勘察完了?”
广泉对自家总督还是害怕大过敬重,被这一通劈头盖脸地呵斥,他那点蠢蠢欲动的八卦心登时老实了。
瘪瘪嘴,广泉正色道:“启禀总督,向西一百步有一片树林,属下已教三百军士迁了过去,北面地势高,直接通往长白的第七峪口,属下派了四百军士镇守,另外......南面的福王府,总督......属下觉着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先围了好。”
闻言,戚无羁拧起两道浓黑的眉毛,默然不语。
他想起了今晨和陆逊的对话。
“那缺漏的一亿两白银,除掉从袁仁府上稽查的两千万两,再除掉这三年给辽东八州官员发放的俸禄,起码还有五千万两银子,这一笔巨额钱财,被内阁首辅孟拱授意,经袁仁转手,再以你们辽东军为幌子,最后全都汇入了辽东福王府。”
当时日头刚爬了三竿,蝉鸣连天,可戚无羁还是觉着脊梁骨冒寒气,“福王府?这、这是要干甚么?”
陆逊伸出白玉般的修长手指,点了点笔墨圈出的数字,“这是昨晚我在查看应天府的账本时发现很可疑的账目。”
“你瞧,”他示意戚无羁去看第二行,“这一条说给辽东军添置火铳,我瞧了辽东军的账本,发现当时添置的并不是火铳,而是普通的铁戟。所以这中间起码差了五千多两银子......昨日景王爷派人秘密潜入福王府偷了账本出来,我看了一遍,刚好在这个时间段内,福王府花了近五千两银子,于长白后山修了一座猎场......明为猎场,实为训练军士的校场。”
这话说完,屋子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过了半晌,等手中的茶水都凉透了,戚无羁才哑着嗓子开口,“所以......福王和孟阁老培植私军,意图谋逆?”
陆逊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微微蹙眉思忖,他顿了顿道:“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要妄下结论,现在我需要你做的,是秘密率领一千军士,埋伏在长白山下,活捉孟拱,福王那边......还是莫要动手。”
“可到时候福王突然发难围剿,辽东军背后受敌,到时候别说活捉孟拱,咱们所有人都会被福王困死在长白山。”戚无羁说道。
戚无羁问出这句话,陆逊并未回答,只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安王。
安王景玥沉吟片刻,一字一句说:“看在老福王的面子,给福王一次机会,若是他敢发兵,我便亲手杀了他。”
声音很低,刹那间戚无羁只觉浑身血液冰冷刺骨,冷汗淋漓。
广泉见自家总督又不说话,于是重复问道:“总督,福王府那边咱们要不要安排兵力?”
戚无羁猛然回神,他抬手搓了把脸,摇头道:“福王府不必安排太多兵力,派两三个斥候过去盯梢便可。”
“诺。”广泉抱拳行礼,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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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矗立在辽东北面,似一道屏障将楚朝和戎狄隔开,山上常年积雪,不论何时远远望去,总能瞧见山尖白茫茫一片,因此当地人又将此山称为“白头山”。
景玥和陆逊提足飞奔,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进了峪口,银蛇般的山路蜿蜒而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陆逊停了步子,他扶着一块岩石轻轻喘气,虚声道:“哎呦,不成了,咱们歇会儿。”
适才为了跟上景玥,他用了内力,结果牵动体内的附骨针,疼得险些跪趴在地上,强撑到峪口已是极限。
陆逊故作轻松地呼出口气,抬袖去沾额头的汗,那都是疼出来的冷汗,“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你以后在床上少折腾我些。”
景玥拧眉,他抬眼和陆逊对视,沉默片刻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好,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舒服就好。”
说着,他抬臂将陆逊拉进了怀中,紧紧地抱了抱。
陆逊将脸贴在景玥宽厚的胸膛上,心头翻涌起一股酸涩。
适才景玥的笑他看懂了——那是自欺欺人的安慰。爱人的不愿开口,教景玥在不断的猜疑中,逐渐意识到了某些他不愿意深想的结果。
再这么下去,两人迟早会疯掉一个。
“景承珏,我......”陆逊仰头,他用手搂住景玥的脖颈,薄唇启阖,颤抖了半天,终是将哽咽的话咽了下去,“我答应你,等这事过去,我告诉你景峻对我做了甚么,求你了,别对我那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