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梦酒+番外(5)

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和下撇的嘴角,我竟有些不安。我问道,“怎么了,你遭谁欺负了?”

她支支吾吾地回答,“不是啦……是,是白宇他惹了事。他在山下伤了人,被人逮住,锁在了笼子里。”白宇似乎是那只兔妖的名字。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山鬼爷爷已经赶去了,”她冲我眨眨眼睛,“山鬼爷爷很厉害的,谁敢动白宇,他就把谁撕碎。”

“真是胡闹。”我叹了口气,皱着眉摇头,“兔妖被关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

曼楹带着我去的地方,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地牢。我让她在外等候,独自踏下阶梯。

那笼中的兔妖被铁链牢牢锁住,身上贴了一张黄色的镇妖符。我轻诵佛咒,镇妖符在一片金光里燃成灰烬,“哐当”一声,铁链应声而落。我替兔妖打开了笼门,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求我救一个姑娘。还未问清缘由,地牢外便传来聒噪的人声——

“小娘子,爷特地请了道长来把你那相好抓住。等会儿他现了原形,你就知道爷的用心良苦了!”门外走进来的人衣容华贵,腰间令牌的穗子摇摇晃晃,身边还跟着个手拿拂尘的道士。他左手紧紧揽着的那个妙龄女子,不住地挣扎。

“混账,你放开她!”兔妖的指甲化作利爪,见势便要往上冲;我一把抓住他领子,将他提了回来。

那人见到眼前的场景,霎时变了脸色。“这位小师父,可是你把这伤人的妖孽放出来的?”

我缓步上前,双手合十,道,“和弥陀佛。兔妖白宇生性本善,不曾伤人。怕是这位施主行不义之事在先,惹得兔妖反抗。”

他狞笑一声,“呵,他娘的倒是开了眼界,居然还有帮妖说话的和尚。道长,那就麻烦你把这臭和尚一并除了吧!”

我摊开手掌,口中轻念,掌心泛起流光——眨眼间我手中多出一把月牙铲,横于身前。我看见道士身后有双绿森森的眼睛,他却丝毫不曾察觉的样子,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白宇我已救下,休要伤人。”我轻声喝到,那双眼睛闻声隐入黑暗里。

“大师为何如此袒护这帮妖孽?你乃佛门中人,不降妖反同妖邪一道,可对得起你手里那串佛珠?”那道士幽幽开口,语气轻佻。

“阿弥陀佛。那道长又为何如此袒护张提督之子?不分善恶,不辩黑白,却将金银权贵视作正道,这才是罪过。”

空气一时凝固,无人出声。

“大师教诲的是,贫道实在惭愧。这兔妖,就由法师带走,好好教化吧。”道士拂尘一甩,竟转身而去。只是他离开前诡谲的笑容,看来寒意入骨。

张公子的表情有些错愕,急急地喊,“哎道长你怎么走了!道长你回来——”话音未落他便被兔妖的爪子掀翻在地,眼眶微红的女子扑进兔妖怀里,“他们都说你是吃人的妖……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即便你是妖,我也愿意跟着你。”白宇的眼睛变得比她还要红。

我叹了口气,目光飘向门外,道,“人已经救回来了,莫再伤他性命,带着这位女施主速速离开吧。”

——夜幕四合,曼楹在给周围坐着的几只小地精唱歌,凶神恶煞的山鬼笨拙地打着拍子。世人都说妖孽歹毒,面目可憎;可眼前的这几只妖,却像是人间最寻常不过的一户人家。

碧溪岭的瘴气越来越少了,甚至抬头还能看见星辰熠熠。天边有星子滑落,曼楹蹦了起来,扯着我的袖子喊快看快看有流星,碧溪岭好久没见着流星了。我皱着眉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快请松手。”

山鬼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说,天上的星掉了,那是不祥之兆,你激动个什么劲。

曼楹摇摇头,“山鬼爷爷你不要搞凡人迷信,那大家还说我们妖是不祥之物呢,你也信?”

山鬼问,“那你说流星是啥?”

夜风扬起曼楹长长的头发,我听见她认真地说,“如果你看见天上掉星星了,就说明有人在想你……不过是谁告诉我的来着?好像不记得了。”

曼楹的尾音散在风里,灌入耳中,我握着佛珠的手一阵颤抖。

——“若不是一路跟着你们,还不知道这地方藏着这么多妖!”夜空里忽然响起道士的声音,拂尘扫起一阵冷风,吹得小地精们缩在一块抱成了团。

“你们这群妖孽,不过是勾结了个妖僧,真当我奈何不了你们?今天老道就将你们一网打尽!”

阴风四起,拂尘和月牙铲撞在一起,擦出的光芒照亮整个碧溪岭的夜空。

明黄色的符咒如雨点落下,燃起簇簇火星,地精和暗处的小妖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山鬼亮出了獠牙扑向道士,却被一柄长剑贯穿了臂膀。

这道士是有备而来。

我心下越发不安,回头想提醒曼楹快离开,却见她目带凶光浮在空中,身后丛丛枝叶窜天而起,织成一片乌黑的巨浪,映着那烈烈的火光,气势汹汹。

第7章 白衣 往生

碧溪岭原来不叫碧溪岭,叫碧溪村,有一条清溪绕着村子淙淙流淌。

碧溪村里良田肥沃,屋舍俨然;男耕女织,民风淳朴;黄发垂髫,皆怡然自乐。

我原来也不叫云参,不是云游普度的法师。我是普贤菩萨池里一尾白色锦鲤,终日叩首听经,身有灵性。

我对菩萨说,我想成佛。

菩萨笑道,你这小小锦鲤,未尝过七情六欲,未历遍人间之苦,如何成佛?也罢,你若一心向佛,我便赐你人身下界去,看你如何历经七苦,普度佛法,渡过众生。

我生在碧溪村,名唤云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要我终日诵经,概不杀生,广结善缘,传诵佛法。村里人都说,云景你没出家,倒过得像个和尚,是不是这辈子也不娶媳妇了?我摇头笑笑,只管挑了水往后院去。

——浇菜的水瓢掉落在地,我愣在原地,看着那个笑容晏晏的女子,穿着层层叠叠的绿纱裙,凭空出现在我家后院。我皱眉问到,“姑娘是何人?”

她认认真真地答,“我是曼楹。”

“我不是问你名字——”

她抢着说,“哦,你问我是什么,对吧?小兄弟,我是山上的一株黄藤,修炼百年,化而成妖,你怕不怕我呀?”

我笑道,“只要你不心生邪念,不杀人害命,不逆天而行,我便不怕你。”

“可世人都说,妖孽都是邪物,人人得而诛之而后快。”

“那你觉得你是邪物吗?”

“我吗?我不邪呀,我觉得我挺可爱的。”她娇憨地挠挠头,笑容宛如明媚阳光,点亮四面的风。

“那便是了。只是姑娘你随便出现在别人家里,实在不成体统。麻烦你让一让,门在那边,我还要浇菜。”

她没走,死皮赖脸地在我家后院待下来,天天赖着。她说凡人不像山里老鬼说得那么可怕,她想留在凡人的世界里看看。她还说,村里都说云景生性温良,善缘缠身,传诵佛法,是个好人,跟着他一定不会被赶走。

我说后半句是姑娘瞎编的吧,她笑嘻嘻地转了话头,说你也教我诵经吧,我也想学佛法。

那时的碧溪村天空澄澈,夜里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宿,季夏时分还能常常看见流星划过。夜风扬起曼楹长长的头发,挡住她娇妍的侧脸。她托着腮问我,“云景,你说会掉的星星是怎么来的?”

我放下手里的经书,轻声应到,“如果你看见天上掉星星了,就说明有人在想你。”语罢,天边有星子滑落,一颗接着一颗。曼楹的眼睛越瞪越大——“哇,一定有很多人在想我!”

我轻笑出声,她还掰着指头在数有多少人在想她。曼楹蹦到我面前,说她把认识的小妖地精都数了一遍,还少一个。“剩下的一个是你吗?云景。”

她亮晶晶的眼睛灼灼地望着我,望得我说不出话。

“嗯,是我。”

心中似有一串珠子断了线,散落在地,声似嘈嘈切切。

——再见到曼楹的时候,她被愤怒的村民捆得严严实实,周围是高高垒起的木柴。我大惊失色,想扑上去救她,却被村民紧紧拉住,说那女子绝非善类,带着一众妖孽作恶,不能不除。

周围有声音铺天盖地传来,说村里有妖孽作乱,洗劫钱财,专抢金子,还咬断了村西张氏的咽喉;若再不除妖,村里人都要死于非命。有人说,那女子是树妖,得用火烧,她修为不够,一定挣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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