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梦酒+番外(49)

月老抱着酒坛子眯起眼睛,面露酡红,“倾辞呀,你这是…两个故事。你比我还醉呢……”

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故事。只是隔了太复杂的情愫,和太冗长的时光。

月老听完了故事,酒气渐渐散尽,他手指间的红线越缠越乱,拧成解不开的结。他笑着道,“倾辞啊,你现在虽是离了任,但也不能来抢我的活吧?你说要把那…陆星禾和风渡阡的名牌系上红线?啧啧啧,这红线可是不能乱搭的呀。”

“那您可别怪我冒犯了。”几千年不用,若不是看到濯尘的记忆,我早就忘了唤它的口诀。指尖有道白光闪过,那柄剑稳稳地指着面前白发红衣的老者。剑柄上那枚“濯”字,残留着我熟悉的温度。

“你看看你,白发比我这个老头子的都要长了,还这么小孩子气……弑仙可是重罪。”他很慈祥地笑着,神色并不慌乱。

“您多虑了。我只是看您这红线乱得很,想替您理一理。”

他摇摇头,衣袖一挥,两块小小的名牌飘浮在空中,周围绕着浅浅的红光。“你啊,还是一点都没变。小酒杯,看在你以前常给我送酒的份上,就帮你一回吧。收起你的剑,若是叫人看见了,又该拿你问罪了。”他意味深长地笑,将两块名牌紧紧系在了一起。

跪谢过月老,我回返凡间,已是星罗密布的深夜。

风渡阡很感激我,提出要重金酬谢,被我婉言谢绝;我只对他说了句,“你有空来我们覆云楼捧捧场。”错过了一大笔金子,谁知道我会不会后悔呢。不过,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陆星禾的家实在大到令人发指——我猜是冥王讲义气,每一世都给她安排了殷实富足的家境。我腾云兜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某处假山后望着满天星宿的濯尘。

第65章 倾酒 余生不念

我跳上那座小小的假山,找了个位置坐下,他靠在假山下,我脚轻轻一晃就能踹到他的脑袋。

“白倾辞,你别想着踹我脑袋。”他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带着股熟悉的酒香。那是十文钱一壶的梨花酿,覆云楼的招牌酒之一,可惜比不上当年未晞和他一同酿的酒。

“哪能呢。”我讪讪一笑反驳到。几千年前,他从来猜不到我在想什么,也不在意我想什么。如今这么默契,也算是有长进了吧?

可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别后相思,才是扎实爱过。他从来就没放下过未晞。这般的历历在目,耿耿于怀,终究不是我能得到的。

未几,他手里的酒壶终于空了。“濯尘,我刚才去找了一趟月老,让他把陆星禾和风渡阡的名牌系在一起。你还不知道吧,他是昼锦湖畔的桃花妖,算下来跟我的寿数也差不多了。”

我说完一顿,偷偷看他的脸,好像没有生气的神色。

他把酒壶随手搁在旁边,闲闲勾起唇角,“怎么让月老答应帮你的?不会是拿了剑,架在人家脖子上逼人给你系上吧?”

我干笑,道,“你不生气就好。”虽然情况差不太多,但我真没想弑仙。我摇摇头,这些老仙骨都以恶意揣测别人。虽然我当年是干过这种不光彩的事,可那不也是因为情况紧急吗。

“白倾辞。”他突然叫我的名字,“我的书房你可以进了。那些都是我做上仙时的藏书,以后就全送给你了。你不必再背着我,当偷书贼。”他意有所指,说的是当初我偷看他海图广记的事。

我想呛他,说谁稀罕你那堆书,你别一副交代后事的口气;可我鼻间发酸,什么都没说出来。我冷了冷神色,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墨濯尘,为了她做这种傻事,值得吗?九九八十一道雷劈到你身上,即便你是上仙也会魂飞魄散!你真的不明白吗,连陆星禾都知道陪她最久的人是谁,你又何苦如此执迷不悟。”

他望着我,眉间拢着我看不懂苍凉,将话岔开,“当日我说要陪你将覆云楼一直开下去,如今是要食言了。”他松开紧握的手掌,掌心里一朵半开的桃花被揉得粉碎,如同刺目的胭脂。

也是,按他的性子,怎么能对未晞坐视不理。若不还清欠她的,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做覆云的大掌柜。可我仍是不死心,紧紧攥住他的手,“你当真不再牵挂留恋什么了吗,你怎么能狠得下心…你为什么总是看不见我呢!”

他微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我掌心抽离。他说,“倾辞,并非我不懂。只是我不能。”

不能放下,不能释然。不能宽恕自己,也不能再有力气和机会爱别人。

身边早已没了他的身影,我猜他也许是回了凝城,去再看一眼覆云楼。仰起头,映入眼里的是满天的星宿,星光交相辉映,却依旧寂寥万分。

我做过最残忍的事情,是为了他的一句话毁了自己,逃不过万劫不复。数千年来执迷不悟,不肯释怀,只是为圆一个痴心不负。世人都说,情深不寿,我和濯尘其实是走了条相同的路。

陆家。晚风彻骨,拂面而来,我安静地站在那张红木雕花床边上。

**的人脸色苍白,左手的玉镯是他给的千年道行,正流转着点点荧光。我鸦翅色的长发从发根开始,化作银白,连睫毛都似染上一层霜。我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我初化人形时的白纱裙裳,被风牵扯起蹁跹的衣角。

“未晞,好久不见了。”我对着**的人说到。“这一世的我,叫白倾辞,是看惯了人间生死的无常。我陪了他几千年的岁月,才发现这世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原来这世间所有的缘分,都在走向分离。如果非要有谁为这一切做出了解,那就由我来吧。就拿我未流尽的千岁流年,换你生生世世,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伸出手,暗诵仙决,我的掌心萦绕着一缕缕白光。空中浮起一本厚旧的簿子,页面迅速翻动,第五千四百六十七页,正是陆星禾的名字。我咬破指尖,以血画下咒语,改了她的命格,以我所有的道行倾注,封印完好,让她生生世世,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破晓未至,整个陆家已亮如白昼,温暖如春。庭院里有株桃花灼然盛放,绰约无暇。

我看到她睁开了双眼,面色染上红润,墨色的瞳仁如同濯尘的一般好看。我没想过受谁感恩或是赞颂,我只希望来年花开时,他还记得。

岁月潋滟如流光,长河冷月,亦远亦近。我开始觉得周身轻了许多,仿佛能越过千年的时光,和那个叫做清瓷的小侍女遥遥相望。我忽然回想起了一切的细琐旧事,和那些我从始至终都无法拥有的温柔。

我再也无法做到魂归一处,生死相随;就让我魂飞魄散,换他心结所解,不痛不伤。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我的劫数,那么,就让我以结束,来对抗劫数。

手边是我早先藏下的一壶酒,倒在素色白壁的瓷杯里,散着浅浅的桃花香气。孟婆说,此酒以忘川河水为引,采用昼锦湖畔具有灵气的桃花,窖藏千年,终得淘梦。人饮淘梦酒,一梦十年,忘却心中挚爱,不念前缘。

一壶酒尽,方才还亮如白昼的陆府已笼罩上阴云。我听见轰鸣的雷声越来越近。

九九八十一道雷狠戾劈下,非为涅槃。永生不得堕入轮回道,自此永别。

【正文完】

第66章 番外 尚存生机

毫无征兆的结束,太过唐突。

濯尘向来自认睿智沉稳,却被那九九八十一道雷劈得措手不及。他仍能记得那个白发的女子曾捏着酒杯,眼角闲闲挑着,说,“没有结局,不成故事,不论是蝌蚪尾还是豹子尾,每个故事都应当有个尾巴。”他原以为,这一世的她能有个圆满的收场。但事实并非如此。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谁是谁的劫数,谁又是谁的救赎。

这个属于无常的故事,白倾辞已经背负了太多。以至于结尾仓促,一切都来不及挽回。

那日他坐在覆云楼里,本想作最后的告别。远远的听见雷声,他以为是哪只妖在渡劫。可循着雷声的方向寻去,他离陆府越来越近。

心下涌起不好的预感,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腾云赶去,却只见到一抹零落的影子,在八十一道惊雷里破碎消散。

他曾是高高在上的上仙,清冷高傲,不喜不悲;他曾是幽暗冥府的无常,见惯生死,看淡离别。数千年了,他对曾经的恋人,也只剩下愧疚。仿佛所有的感情都被时间磨平,所有的情绪都变得单薄,直到,他看见白倾辞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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