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田有片刻地停顿。小纯羞红了脸,闭上眼睛,急促地喘着气。冲田的喘息声可就不那么“秀气”了,他掐住小纯的腰,正待深入,却听见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冲田老弟,临走时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斋藤的声音是从树后传来的,又有一片齐膝的野花丛,照理说是看不见什么的,但小纯还是被吓得低叫一声,脸颊火烫,扑进冲田怀里。冲田匆匆给她披上衣服。
“斋、藤、一。”冲田一个字一个字向外蹦,气得眼睛血红,“你可真是神出鬼没。”他摸索着找到一只木屐。
“很重要的事情呢,只是临走时忘记告诉你了。”斋藤站在树后,“晚上的‘游园’是由我和你的番队去执勤。赶快回屯所吃完饭,整合一下队伍去值班吧!”
冲田把手中的木屐甩了出去。
近藤勇回到屯所时,没在晚饭的宴席上瞧见冲田和斋藤,便问道:“总司和小一呢?”
永仓专心致志地吃饭,头也不抬地说:“在后山打架呢!”他说得云淡风轻,显然是见怪不怪。反之,他们哪天不斗殴了,他才要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近藤勇紧锁着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口。自从做了局长,工作日渐繁杂,大大小小的饭局,身不由己的应酬占满了他的每一天。今天好不容易借着‘游园’回屯所和大家一起吃个饭,积极地送“温暖”,没料到那两个不省心的小崽子又在打架……
“不像话,”土方把烟盒掷到饭几上,“太不像话了。因为什么事又打架?他们俩最近怎么总是打架?”
“八卦精”永仓说:“好像是因为小纯小姐吧!”突然他暖昧了地笑了笑,满脸的“春色满园”:“总司这条破“童男子”之身的道路走得可真是崎岖。”
“果真是‘红颜祸水’。”山南扶了扶眼镜。他斯文俊秀,连骂人的语气都是懦雅的。
“吃,还吃,你连总司那只小猪的饭都敢吃。”土方看见永仓把冲田的饭几端到面前,从他的碗碟里夹菜。
永仓眼皮都不抬,说:“我又不觊觎他家的小姐。现在的总司很大方的,除了他家的小姐,其他的东西都可拱手相让。”
“去后山看看吧!”土方对山南说。他又扭头问永仓:“你怎么不一起去?”
“我才不去呢!傻子才去呢!”永仓梗着脖子说,“上次他俩打架,我们站在一边看热闹,凭空飞来一把刀,偏偏扎进我的大腿……我没当场离你们而去是我上辈子积德。”他又把斋藤的饭几拖过来,把他碗里的鱼夹起来,狠狠地咬了一口。
番外八(上)
斋藤拐进一条巷子。两边民宅的白围墙经年累月敷了一层淡淡的乌色。越过墙头朝里望,能看见院中高耸的书瘠似的黑瓦屋顶。斋藤一向耳敏于眼,早隔了一些距离听见这边墙壁的“蹭擦”声。春天的午后,人容易困乏,一些贼专溜这种空子□□越壁小偷小摸。
斋藤加快步伐,左手覆住刀柄,蓝绿的羽织衣袂飘飞。声音越来越近,果不其然,前方的墙上挂着一个人,悬着两条长腿,上半身伛偻着,脚尖死死蹬住墙面,防止自己掉下去。斋藤眯着眼睛细瞧,只觉得那身影分外眼熟:那人缩着肩膀,夹着一个乌黑的后脑勺,头顶的缎带蝴蝶结束着发尾打着卷的长发。冰蓝色的襦裙。美丽却又格格不入的打扮……
斋藤悄悄靠近,立在墙下,试探着问:“纯小姐?”
小纯身体一僵,惊出一身冷汗,手中的画板差点滑出去。她定了定神,奋力撑起身体扭头一看,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斋……斋藤君。”
斋藤收刀入鞘,那声清脆的“呛啷”声又让小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许是小纯的姿态太过滑稽,斋藤难得生出一点促狭,他拈起小纯的裙边搓了搓,用一种颇惋惜的口吻说:“纯小姐的裙子都蹭脏了。为了爬墙,这么漂亮的裙子染上了污渍,实在是可惜。”
因为支撑点都在双脚,小纯的软底绣鞋从脚后跟崩开了,悬在脚尖上带掉不掉的。斋藤握住小纯的脚踝,帮她把鞋穿好:“纯小姐的鞋子要掉下来了,在下帮你提上。”
小纯无奈地翘着两只脚,改用膝盖施力。她一半人在墙内,一半人在墙外,胃硌在墙头早就一阵阵麻痛。她匆匆收起画笔,压低声音说:“斋藤君,你离远一点,我要跳下来了。”
斋藤抬头看了看:“这家宅子的墙头比一般人家的要高出许多,还是在下抱纯小姐下来吧!”他拦抱住小纯的双膝,又说:“纯小姐请放开手,小心不要划到顶部的瓦片。”
“等等……”小纯的左肩被蔷薇的茎刺勾住,怕惊扰到宅子的主人,她一直压低声音。斋藤没听见她的话。随着“嘶拉”的裂帛声,小纯向后一仰,被斋藤打横抱住。
斋藤把小纯放下来,看见她肩头的衣服裂口,隐约露出里面细白的皮肤。他微微别过脸,道:“非常抱歉,是在下鲁莽了。”
小纯道:“这怎么能怪到斋藤君呢!是我自己勾到了蔷薇的花刺。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斋藤君,别看我说要自己跳墙下来,其实心里慌着呢!爬墙容易,跳墙还真有一点害怕。”
“在下在不远处听着这边有摩擦墙壁的声音。因为最近入室盗窃案件频发,就比较注意这些地方了。”斋藤说,“只是没想到纯小姐会在这里……”
小纯讪笑,她托起披挂在外墙上的粉蔷薇:“我今天出来写生,找些背景素材。走街串巷逛到这里,看见这家‘一面蔷薇出墙来’,就顺藤摸瓜爬到墙上去看。没想到院子里更美,蔷薇铺了半边院子。被迷住了眼,我就趴在墙上匆匆画了幅速写。”
她捂着肩头,自嘲道:“‘美人’果然都是带刺的。虽然是为了蔷薇美人作贼,但也得到了它的惩罚。”
斋藤像是突然被点醒,立刻脱下羽织披到小纯身上:“是在下思虑不周,失礼了。”
“斋藤君怎么会是‘思虑不周’,反倒一向是‘虑无不周’。”小纯要脱下羽织,“斋藤君正在巡街吧?队服突然不见了可不好。我现在就回去换衣服。衣服的口子不大,背上画板就遮住了。斋藤君还是穿上羽织吧!”
斋藤按住她的手,道:“现在是午休的时间,没关系的。我送纯小姐回去。”
俩人并肩走在巷子里。一座座小院子,被□□墙拦起。每座小院子里都有一个新鲜的春天。围墙遮蔽住花草的争奇斗艳,却挡不住它们的清香和芬芳,拧成一股飘到墙外,热烈地舔吻行人的鼻子。
“总司这几天好像在生气呢!”斋藤目视前方,“总是嫌弃饭做得不好吃,床铺睡得不舒服。”
小纯冷哼一声:“他凭什么生气?我还没生气呢!嫌弃饭不好吃,那就不要吃;嫌弃床铺硌人,那就不要睡。”
斋藤道:“没和纯小姐吵架前,总司一天要吃五顿的。突然由奢入俭,肯定是不习惯。”
“敢情我只是一个会做饭的老妈子。”小纯一阵冷笑,“他一天吃五顿,除三餐是正餐,我会做点小食小点心让他下午带在身边吃。另有一种小饼干,是给他睡前吃的。”
“所以这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斋藤笑了笑。
冲田抱着刀靠在板壁上,闭目休憩。头上的宽檐投下一片阴凉的影子。突然他打了一个摆子,猛然清醒,四下望了望,一番队的队员俩俩靠在一起,正打着盹。
“到时间了吧!叫他们起来集合巡街。”冲田命令道。
坐在他身边的队员甲安抚道:“队长,还不到一刻钟呢!你是睡迷糊了。”
“是么?”冲田放松下来,重又靠回板壁上。他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束口小布袋,松开口,从里面倒出几粒小饼干。
队员甲咽了口口水,看着冲田掌心里各种形状的小饼干,羡慕道:“队长,你……”
“我知道,”冲田木然地把饼干填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我会遭天打雷劈的。”
队员甲擦擦额头的汗,找补道:“队长,今天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纯小姐真的很厉害啊!这么小的饼干也能做成各种可爱的形状……这粒是五瓣花吧!那粒是小熊头吗?”
“纯小姐”三个字像根针扎了他一下,冲田如梦方醒,打开饼干袋口朝里看了看,他的“睡前小饼干”所剩不多。下一袋目前来看遥遥无期。要省着点吃——他小心地收紧袋口,重又放回袖子里。本来他也是“穷途末路”,把“睡前小饼干”提到“下午茶”的时间,填补它的空缺。但这一切不过是昭示他的“五顿餐”已是夕阳西下。一想到这,心头一阵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