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国庆假,三十号这天,关健上蹿下跳地在屋里装脏衣服,准备回家投喂洗衣机。
“我要是你妈,我得抽你个姹紫嫣红。”卜奕低头玩儿贪吃蛇,余光瞟着另一侧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的傅朗。
傅朗跟他一样,看上去对放假没任何期待,也不着急收拾东西。
关健把臭袜子揉成一大团,塞进包里,“我妈说给咱宿舍做了好几大罐牛肉酱,让我带回来。”
一说牛肉酱,卜奕就馋了。
关氏牛肉酱是一绝,咸香麻辣,辣油是自家炒的,牛肉粒真材实料,熬得酥烂入味,配上米饭,一人干掉三碗不在话下。
卜奕盯着屏幕,要流口水,关健在旁边乐呵,“你回不回?”
“回一趟,”卜奕砸砸嘴,“黄宝鹿也放假了。”
关健愣了会儿,“黄宝鹿是谁?”
“我妹。”卜奕开了新一局。
关健冲他翻白眼,“那你直接说豆包不完了,还黄宝鹿,老天,冷不丁以为你在外头把妹了。”
卜奕一个靠垫飞过去,砸得关健打了个嗝。
俩人嬉笑打闹的动静让傅朗从屏幕后抬起眼,话到嘴边,来回咂摸几遍,问不出来了,目光转转,又低下头。
他一低头,卜奕就看过来了,俩人跟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我有个妹,半亲的,”卜奕突然说,“同母异父。”
关健傻了,卷内裤的手咔地停下,盯着他哥们,心想:乖乖,他让蛇给逼疯了?
傅朗倏地抬眼,和卜奕的视线撞上,察觉到友好,也做报告似的,“我独生子,没兄弟姐妹。”
关健手里的内裤差点掉地上,他俩干啥呢?
但他不能落后,不管干啥,他也要加入。
“我也独生子,政策贯彻得比较彻底,”关健抠着鼻翼,“但我爹妈为了响应国家号召,近来开始琢磨生二胎了。”
卜奕:“……”
傅朗:“……”
关健一挠头,怎么又不说了?
“我住和平区,卜住阳北区,我俩一个高中的,都住校。”
能说咱就多说点。
“理科班,但我俩走的艺术类,他高考分比我多200,一头牲口。”
没反应?那接着来。
“卜的远大理想是钱,我没他那么庸俗,我是诗和远方。”
顿了顿,“完毕。”
关健左右看看,这俩人,一个表情淡得像白开水,一个正摩拳擦掌,像是打算……
“靠!不带这样的啊!”
卜奕手机一扔,几乎是一个猛虎扑食,过去把关健放倒了,摁着脑袋揉了一顿。
“小嘴叭叭的,挺能说啊。”
傅朗当了个安静的看客,但不知道怎么的,嘴角小幅度地翘起来,眼睛里也藏了丁点羡慕。
他几乎没有能这么追跑打闹的朋友。
哪怕过了幼稚的年纪,但对幼稚的玩乐却总有一种止不住的向往,像是小时候缺得狠了,后来总要想办法填补回来。
只是傅朗还没找对合适的方法,所以总悄悄地羡慕别人。
闹了一会儿,关健扛起大包,走了。
临走时,跟卜奕说有空联系,要是他们家不出去玩儿,就约卜奕去公园。
过了一会儿,段重山又跑过来,手里卷着一幅画,塞给卜奕,“给你算了一卦,不太好,你假期别乱跑了。”
他画了一片天空,丝丝缕缕青灰色的云遮挡住了日光。
“回见,回来给你带麻花。”段重山一阵风似的跑了。
卜奕拿着画看了两眼,没当回事。
傅朗觑着那张画,“他会算命?”
“会,”卜奕笑笑,“但十次有十一次算不准。”
傅朗跟着短暂地笑了下,脸颊上很浅的酒窝一瞬即逝,“为什么给你带麻花?”
“特产,□□花,”卜奕说,“他家在隔壁市。”
傅朗点头,又问:“你们平时放假都去公园?”
“贱贱的爱好就是跟老头老太太一块儿遛公园。”卜奕纳闷地打量他,“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小仙男突然对我们凡人产生好奇了?”
傅朗看了看他,没对“小仙男”仨字冒火,只是表情又降温了。
半晌,他说:“好奇。”
卜奕被忽然下凡的室友惊着,惊了一会儿,才问:“我去买冰淇淋,你去不去?”
反应了半秒,他说去。
于是,俩人并肩去大发超市买冰淇淋。
卜奕感觉事情有点玄幻,因为他和傅朗的关系并没多近,老实说,比起普通室友可能都差那么一点儿。
但主要是傅朗这个人,他不像会吃冰淇淋的那种人。
他应该和一切零食绝缘,坐在高山上参禅。
不过举着可爱多回去的时候,卜奕又想,他其实并不了解傅朗。
一切自以为的了解,都是基于对方表面印象的粗浅认知,而任何一个人,都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
但总的来说,傅朗要比其他人有意思一些。
他有秘密,并且看上去很矛盾。
偶尔表露出来的行为,像一只伸出毛爪试探外界的猫。
两人在宿舍里啃完冰淇淋,卜奕没有再逗留,简单收拾了包,就走了。
他关门时候,透过门缝看傅朗盘膝坐在床上敲电脑,像个没感情的人工智能。
卜奕坐地铁回家,还没进家门,就接着了卜建国老同志的电话。
“爸。”
“儿啊。”
“回家没?”卜建国问,声音带笑。
“回了,”卜奕往外掏钥匙,“刚到。”
“儿啊。”卜建国又喊了他一声。
钥匙插进锁眼,一拧,“老卜。”
“嗯?”
卜奕推门进屋,“你晚几个月回来没事,我现在是个成年人了,可以凭自己活着了。”
屋里像个闷罐,卜奕嗖嗖地满屋跑着去开窗,就听他爸在那边沉默着,半天,才说:“工程上出了点问题,得给人调试好才能回,估摸着……要到春节了。”
卜奕开窗的手一顿,他都半年没见他爸了。
“那正好,回来给我发压岁钱。”嘴上说得满不在乎。
卜建国在那边吭哧吭哧地乐,“你都几岁了还要压岁钱,给豆包还差不多。”
卜奕开完了窗,屋里空气流通起来,有了那么一丝活气,他走回客厅仰躺在沙发上,“几岁了我也是你儿子,没结婚就得给。”
“怎么,听这口气你是谈对象了?”他爸问得小心翼翼。
“没,光棍一条,”卜奕望着天花板,“等你结了我再结,拿双份压岁钱。”
卜建国悄悄吁口气,说:“小崽子。”
父子俩聊了一会儿,卜建国就被同事叫走了。
卜奕挂断电话,在屋里转了两圈,站在冰箱前开门关门折腾几遍,背上包出门了。
他得去买点菜和速冻饺子,一个暑假结束,他们家连方便面都没了,冰箱里就剩了一瓶气泡水,是一片连蟑螂都不稀得光顾的贫瘠土地。
卜奕没去远的地方,他们家旁边就有个家乐福,只要不是非吃波士顿龙虾,基本需求都能解决。
他推个车进去,一边算一边往车里装菜,走到熟食区,正要买两块饼,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卜奕!”
声音还怪好听的。
第9章 合作
乔清渠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猛地一下就到了卜奕面前,踩了风火轮一样。
“怎么还能在家乐福碰见你!”乔清渠声音很脆,让卜奕想起冬天的水果萝卜。
“师傅,劳驾帮我装两块饼,一块辣一块不辣,”卜奕转头,“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在家乐福碰上。
乔清渠推着车走过来,“这饼好吃吗?”
“应该吧,”卜奕点头,“我也没吃过。”
于是,乔清渠也要了两块一模一样的。
取了饼,两人变成并肩走,推着购物筐车。
“喝酸奶吗?”乔清渠问。
“喝吧。”卜奕想了想,这姑娘大概是自己想喝了。
不过乔清渠也没只顾着自己,还另外给卜奕的车里塞了两盒,就像结账时候不用卜奕花钱一样。
乔清渠这个姑娘,不是个一般姑娘。
她大一刚入校那会儿,约莫是现在两个半那么宽,并且不是虚胖,是非常壮实的胖,曾效力于校女篮。两年时间过去,乔清渠在经历了哭天抹泪的减肥后,瘦成了一条能闪瞎人眼的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