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与他心意相通,她素来最相信他的,可这一切如今已是过眼云烟,她就如蒙了尘的夜明珠不再为他闪耀。看着她逐渐远走的身影,他方知自己待元安阳乃是情根深种得超越了他所以为的那般,诚然他当年执意迎娶她就不曾想过要仳离。
是以他胡闹了一回,命韩林神官镇守黅霄宫,自己则是日夜兼程潜行赶路梵天,为的便是早一步在梵天迎接他的妻子,尽自身之力去挽回这段被他蹉跎的婚姻。
“当真瞧不出帝君竟是个情种。”祝昴星难得脸露难色,他知道勾陈帝君鲜少以自身之事作文章,他与元安阳之事更是素来不喜成为旁仙茶余饭后的谈资,今日细说乃是有心为他指点迷津——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遗憾终生。
“娶妻并非为仳离,倘若如此,我何不独身一人?既要投其所好,又要畏惧她被旁人拐走,比行军打仗尚要劳心多了。”他的三千墨发虽是整齐束在紫金九龙冠中,但他自知分离的这几百年内,这头三千墨发乃是生出几缕白发,皆是因着思念过深所致。
“本座明白帝君之意。”瞧着勾陈帝君这张秀逸的俊脸被揍得眼青口肿,祝昴星已然是忘却自身比起勾陈帝君更显狼狈。“帝君被本座扑倒在地揍得一身狼狈,诚然帝后娘娘已是怒火中烧,巴不得以鹰爪功在本座的烛龙首处开孔。为了活命,本座还是径自离开吧。”
“有本帝君在,安阳不敢胡来。”勾陈帝君轻“啧”一声,颇为嫌弃地瞪着他:玄水真君的额头存了大片青紫,右眼眶于嘴角肿得如鸡蛋般,怎看也是比他更显狼狈不堪。同为神君,显然玄水真君心中乃是有所谋划,也罢,有道是看破不说破,每个人皆是自有各自修行。
当勾陈帝君领着祝昴星打开书房的门时,却见元安阳领着残影仙官与幻影仙婢,一行三人正猫着腰藏在窗台下作听墙角之状。见到两位上古神尊一脸不忿地瞪着他们主仆三人,元安阳倒是先发话掐了个撇清干系的由头,甚至把一切皆是推到那头趴在廊道呼呼大睡的狡兽身上。
祝昴星那时方知这头看似凶猛的巨大瑞兽竟有着这么一个不着调儿的软绵名字:“昊昊”,一听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晚膳之时,瓷白的汤盅揭开,一股浓烈的药材香气扑面而来。原该是热闹的饭厅此刻静得只有仙娥斟汤的声响,勾陈帝君默不作声地望向有些颓然的祝昴星,他举箸咬着鸭肉,一副如同爵蜡般的无奈。
“此汤用的乃是麒麟血加以凤髓煨炖,对荀生与祝生的伤最有帮助。”元安阳一脸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位脸上挂彩的青年,终究还是大干了一场。没有炫丽的术法,更没有华丽的招式,干脆利落地扭打在一处,堪称是完美无瑕!
“今日他心情不好,尔且让一让他。”勾陈帝君略略挑眉,“荀生”、“祝生”这般客套见外的称谓显然他的帝后尚在怒火中烧之际。
“他心绪不好又非我招惹,我又不曾亏欠于他,何以非得迁就于他。”委实可笑,元安阳不甚客气地睥睨着祝昴星。
“元安阳,你忒没良心,枉费我待你这般好。从前你被元珩神君罚抄《女诫》之时,皆是我仿照你的笔迹,私下替你抄了多少回,如今你却这般不懂报恩。”她举箸刚要夹起鸡肉却被祝昴星连番拦截到自己碗里,她刚下箸去夹鱼头,祝昴星便一筷子拦截了,却又因着失手鱼头又落回盘子里顺带溅了点汁入她的眼。
晚膳前,他与勾陈帝君难得来一回详谈,他也算是明白勾陈帝君为何不愿纳姬媗为天妃:一则他已觅得此生最爱,不欲让其伤心难过;二则他本就不曾属意过姬媗,哪怕是从前的天嫔也不过是为了照拂昔日手足的未亡人;三则他自觉与姬灵上神已无任何干系,更是无需为其所做作为承担责任。
不得不承认,勾陈帝君在许多事上皆是拎得甚是清楚,是以这黅霄宫内才能保持着一片太平清净而非天帝那般天妃众多,乃至天后终日忙碌不堪。
“可是要互揭疮疤方算解恨?若非星哥终日以诓我为乐,我又何须无端嫁至颢天?更甚者,以捆仙绳束缚我的主意乃是出自星哥之手。”她这边厢语毕,那边厢便迎来勾陈帝君皮笑肉不笑的眼神,不得已,她只好埋首小碟里的肉。
她自出嫁到颢天已有两万五千年之久,是以在饮食之上皆是随了自家夫君的习性,鲜少以米饭为食,更多的乃是以汤饼之类的饱肚之物果腹。
“如今本帝君待尔不好么?”勾陈帝君冷哼一声甚是不满她此番说辞,诚然他颇为羡慕祝昴星与她之间的情谊。
“好,难得帝君已为人夫将为人父,仍旧这般活力充沛大干一场。这般骁勇善战,何不与妾身一较高下、定个生死?至于星哥,你已是一把年岁尚且这般幼稚,诚然你这辈子便是这般。比起熬炖这活血化瘀的凤髓麒麟血汤,诚然我很是乐意炖□□给你们!”
祝昴星说起今日之事已然让元安阳蓦地变脸,今日之事吓得她心惊胆战,深怕两人因着怒意而大动干戈置诸死地而后生。
“帝君几时变得这般温顺?”祝昴星不甚客气地对着勾陈帝君吡牙露齿。
勾陈帝君略略挑眉本是不欲答话,此事算不得元安阳冒犯了,今日抡拳头之时只道自身莫名挨打,着实不曾细想可会吓倒了他身旁的这个孕妇。“今夜回房尔便知高下。气够了?”
“不曾,如今本帝后乃是气血攻心,烦请今夜帝君独自歇息。”元安阳迸出一句于勾陈帝君而言颇为击中要害的话语,惹得玄水真君、残影仙官和幻影仙婢噗嗤一笑。
元安阳终是熬不过内心的煎熬愣是约了祝昴星到黅霄宫的院子里碰头,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此刻颇为古怪的祝昴星。“这两情相悦之事,岂是姬灵上神能左右个一二的?如今帝君已然答应,你又何须这般忐忑不安?”
“你倒是伶牙俐齿了!怎帝君对你霸王硬上弓之时不见你这般张牙舞爪?如今怎好意思在本座跟前这般嚣张跋扈?”一句“有要事详谈”弄得他祝昴星气血发虚,勾陈帝君鲜少好管闲事乃是铁铮铮的事实,奈何这黅霄宫内尚有元安阳、残影仙官与幻影仙婢三位八卦之仙,其中残影仙官甚为之。
“星哥可是灵台不清?既是霸王硬上弓又何来张牙舞爪呢。”她看着祝昴星,这祝昴星定必是孑然一身多年故此才这般神经质。“难得见你为情所困,你这般心性难怪能被姬灵上神左右神绪。”
“元安阳!亏得你已为人妻将为人母,却仍旧这般毒舌甚是不可爱。你不是说帝君终日以责你为乐么?如今倒是不怕死。”他祝昴星除却尊位没有勾陈帝君来得显赫,无论外貌或是年岁皆与姬媗般配。
“你随意便是,你越是这般便越是心虚。姬媗非你肚里蛔虫,怎知你心思?行军打仗之时这般决断,在感情之处却又如此扭捏。帝君虽是终日责我,奈何也是过分紧张所致罢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便是这般。”元安阳顿感委屈,祝昴星对姬媗何曾泄露过半分情愫,反倒不及勾陈帝君来得坦荡处处开口在先。
“你既是这般爱他,还不速速离开!你还待在我这儿作甚,赶紧回去侍奉你的夫君。”少在他这儿纷纷扰扰,若被帝君知道她又跑来这儿,定必又是一阵风波。
一阵轻咳声打断二人的互相怄气,勾陈帝君一身蓝白的大袍站在祝昴星身后,皓白月色下的他更显得缥缥缈缈,容貌上他与祝昴星虽同为青年的模样,奈何祝昴星眉宇间有着几分意气风发的朝气,而他勾陈帝君则是属于秉节自重。
☆、第十章
“荀夫人,闻说尔乃是身怀六甲,如今时候不早也该是歇息之时。”一个带球的孕妇还能生龙活虎地跳脱也就她元安阳了!他的身影在月色之下依旧是缥缥缈缈甚是仙风道骨,语气更是让人如沐踏月台风般。
元安阳与祝昴星互相撇撇唇,她转而嬉皮笑脸地走过去拉着勾陈帝君的手,“旸旸,今夜不是留话说在勾陈殿歇息么?”
“荒谬,本帝君素来与尔同食同住。外头风大,尔可是要随本帝君回屋暖暖身子。”懒理祝昴星闻得“旸旸”二字之时的嫌弃脸容,勾陈帝君执起爱妻的嫩白柔荑,以温暖的大手包裹着她略显冰冷的手,随意别过祝昴星两人便径自往“霜华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