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仙婢领旨以极速捧来两钵雪莲玉珀膏后,两双仙娥捧来干净的花露水与白绢,元安阳径自打湿白绢轻手轻脚地替坐在石凳处的勾陈帝君清洗伤口。
嫩白柔荑从膏钵中挑出透明的膏体认真涂抹在伤处,这钵膏药由药君调配用以活血化瘀之用的,唤作雪莲玉珀膏,仅供天君与几位真皇所用。寻常神仙用得乃是通体乳白的芙蓉玉珀膏,这雪莲玉珀膏通体透明且药效要比芙蓉玉珀膏要快。
期间勾陈帝君“嘶”了一声,随即迎来她颇为心痛的关切细问,外加怜惜地替他揉着沾了祝昴星鲜血的儒雅大手。
“勾陈帝君,你这厮怎好意思装柔弱,适才的狠劲去哪了。”祝昴星不甚客气地嘟囔,歹势!揍他之时乃是何其心狠手辣,如今倒是会在妻子跟前装柔弱。
“尊座莫要乱动,卑职正要给您上药。”残影仙官急急唤住祝昴星,此刻他的手中乃是拿着另一钵的雪莲玉珀膏。两位神尊统的年岁相加共已有六十万岁,怎好意思如少年郎君般在地上扭打呢?
虽说帝君也颇为狠辣但也非把玄水真君揍得半死不活,诚然帝君本就无意跟玄水真君大干一场。他一直以为两人会以上乘的术法相斗又或是兵器相接,不想两人却是摒除面子以赤手空拳相搏,连招式也省了。
“但凡沾染‘情’字,尊座便如一头蛮牛般。若是因着姬灵上神,尊座大可不必理会她的任性。”勾陈帝君淡淡道,他的脸上正享受着爱妻的柔力推拿膏药入肤。适才事出突然,加之又得护着身怀六甲的爱妻元安阳,诚然他也不至于这般狼狈被祝昴星扑倒在地上挨打。
“本座要帝君纳北荒女君姬媗为天妃!”昔日黅霄宫内的天嫔不过是西海水君的公主,如今姬媗乃是堂堂女娲后裔,更是一荒女君。
“简直一派胡言!尔乃是居心叵测!”勾陈帝君颇为不悦地瞪着祝昴星。
“论容姿才情,姬媗怎也担得起天妃之名有余,甚至比帝君已薨多年的天嫔更甚。帝君可是嫌弃姬媗本就身有哮症?帝君可知,姬媗如今乃是急需药君照料,凭帝君与姬灵上神的情谊,岂有拒之于门外之理?”祝昴星拍案而起怒骂道。
☆、第九章
“尊座可是年岁渐长,如今灵台迷糊不少,胆敢在黅霄宫胡言乱语挑拨帝君、帝后离心?!”他不甚客气地眼神示意他跟随至勾陈殿,至于元安阳等皆被他勒令不许踏入勾陈殿的书房半步。
祝昴星刚踏入勾陈殿书房,大门随即被勾陈帝君以术法锁住。容不得祝昴星思量便招来他一通痛心疾首的责骂:“姬灵,恣意妄为,痴心妄想;尔,思量过甚,枉作好人。”
“你骂我?!勾陈帝君,我纵横这天地间之时,你这老小儿也不知天地为何物!我揍你又如何?亏得你自诩是个谦谦君子,如今连容人的肚量也无!我知元安阳并非这般心胸狭窄之人!”祝昴星如今已是冷静了不少,素闻他勾陈帝君生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多如牛毛的整人方法,当初没少不自量力的神仙被他整治得欲哭无泪。
这几日闻得钧天之内有闲言闲语说:“姬灵上神痴心妄想欲要让其侄女入主黅霄宫,幸而勾陈帝君不为所动。”,他本想一笑置之奈何思量到姬媗有哮症在身,顿时觉得勾陈帝君过于不近人情,是以才这般怒气冲冲。
“本帝君岂止要骂尔,如今本帝君乃是恨不得生啖尔肉?!便是因元安阳宽宏大量,尔等便要这般欺负她么?尔可知,适才尔之言辞,已让本帝君很是苦恼!”
姬灵已是个十二万岁的上神,竟还这般恣意妄为着实让他勾陈帝君心生不满。许多时候并非他近乎无情,而是旁人终是拎不清“分寸”二字所致。他跟姬灵上神确是有过一桩桃花,可便是要这般注定他勾陈帝君此生非得承担姬灵上神的所有破事么?!
“真君这般年岁,岂有不知适才之话语何其伤害本帝君与帝后的情谊。尔乃是孑然一身,奈何本帝君乃是有妻有儿,适才尔一番妄言,可是要本帝君再次妻离子散方算解恨?!”茶盅被他扣在矮桌之上,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随的便是漫出的茶水沿着矮桌滑落。“本帝君警告尔,若再胡言乱语,莫怪本帝君掰下尔的烛龙首级”
“区区一句何来妻离子散······”装腔作势,从前他竟不觉这老小儿张嘴便字字“诛”玑。
“尔当真是个冥顽不灵!”勾陈帝君气得拍案一喝。
“帝君息怒,帝君教训得是,本座受教。”祝昴星头一回被一个小辈训得如孙子般抬不起头。
行军打仗于他祝昴星乃是信手拈来,可若沾上“情”字他却是幼稚得很,诚然勾陈帝君适才把他形容得很是妥当。他显露身手之时正值这天地处于混沌之际,那时的神女仙胎不多,也没有如今的花花肠子,一众皆是民风旷达得很。
他飞升为上神之时,更是人生最为得意之时,这不请自来的神女比勾陈帝君更甚招摇。是以,在□□上他从未走心过——能替代的皆不值得惋惜,是以他一直处于游戏心态,直到现在方知“情”这一字沾上了便难以割舍。
“尔待这姓姬的如此上心,是因着报恩抑或是心动?倘若真心喜欢,姬灵上神那处尔且放心,本帝君亲自去北荒做媒,容不得她姬灵推诿。”他转身坐入椅中,如今他方知玄水真君与昔日的黅霄宫神官乃是同犯一种毛病——遇到所爱之人皆是思量过甚而却步。
玄水真君虽是个三十五万岁的老神袛却终日嚣张跋扈,这性子更是逍遥自在得很,丝毫不见神袛该有的沉稳之气,也难怪姬灵上神不愿把自家侄女嫁予他。
“谢帝君美意,奈何——”
“奈何?”勾陈帝君拿出新的茶盅,重新泡了两碗茶水,以碗盖轻刮茶沫随后吹了又吹,显然是被祝昴星气得理智全失如今要重新调养生息。
“奈何我非帝君这般是个人物!帝君当真是天赋异禀,也难怪当年盘古真人时常称赞,本座自愧不如。”不过寥寥几句已把他狂躁不安的神绪给安定下来,难怪他能荣登为“四御”真皇,而他只担得钧天元帅。
“一句‘天赋异禀’已然抹杀本帝君的所有努力。”勾陈帝君有些无奈,无论他作何种努力也躲不过旁人一句轻飘飘的“天赋异禀”,看似在称赞实情乃是硬生生的抹杀。
“有帝后娘娘痛惜帝君便是了,本座知晓帝后娘娘乃是刀子嘴婆子心,其实她待帝君着实上心得很。一百年前之事,乃是本座不懂规矩,还望帝君饶恕。”祝昴星难得说出一句赞美之话。他,确是待姬媗颇为上心,诚然她的哮症并非他所为,可他却不辞劳苦地替她张罗。
他这般年岁,诚然不会相信“一见倾情、二见倾心、三见终身误。”此等无稽之说,奈何他待姬媗这个北荒女君却又颇有此意味在,这姻缘当真是个奇哉怪也之物!
“我妻子乃是我千辛万苦、以己之力讨回来的,不曾沾过尔半分便宜。”勾陈帝君正经八儿地示意他坐在一旁,鲜少与旁人说起之事蓦地逸出,惊得祝昴星甚是不自在地抖了抖。
“青丘之战,我虽赢了明面,可也暗地里折了一个女儿、输了一个妻子。三百年前,我与安阳甚至离心得如陌路人般,她执意要前往梵天求学,我乃是心如刀割。我日夜兼程潜行至梵天去,乞求她元安阳莫要离弃我,尔可知我跪在她跟前哭了多久。”
自凯旋归来,天族要忙的事儿太多,多得他都连自身也是自顾不暇,是以他们之间聊天谈话越来越少,许多事皆被他忽略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元安阳连瞧他的眼神变得疏离,仿若不欲再跟他有何干系。
曾经相爱的夫妻却落得如此下场,着实天意弄人!他素来自傲,自觉无需为不曾干过之事辨析一二,却忽略了元安阳身为妻子的感受,让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些离经叛道的谣言。因着小产之事她已然筋疲力尽了,她说累了,跪在地上哭着求他撰写一纸休书放过彼此。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她洒脱抑或是欲擒故纵,休书求不来,她便执意前往梵天游学,他杵在门框处细看她不慌不忙地收拾细软。她的行装不多,仅有一个包袱,因着她把承载两人回忆的东西欣然留下,那一刻他终是笃信自己被她元安阳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