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俨愣住了,就像是被人定罪的罪魁祸首,说不出只言片语的辩解。
而照安垂下眉眼,也不与他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殿下说过凌俨是他很重要的人,而且照安也知道内心深处更介意的是凌煜对自己的态度,对着凌俨发火也是无济于事,冷静之后,语气也缓和下来,他道:“所以,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就当做不知道吧。”
“可是……”凌俨还想劝他。
“饭带回来了吗?我有些饿了。”药效起来,照安也没这么难受了,一天没有吃饭,倒是有些饥肠辘辘,言语间就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凌俨不言,转身沉默地把饭菜摆在桌上,照安也不再顾及他在想什么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而第二日凌俨一睁眼,照安却是又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前院先生们却没有一人问起如何少了一个人,凌俨垂目,隐隐有些不安。
照安回来得比前一日要晚,身上青紫又多了些,纵是年长两岁,可是伤口却不作假,夜里嘶嘶作痛的□□更是真实,凌俨沉默地为照安上药,心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照安却根本顾不了凌俨的心情了。脱离了皇子府的玩闹般地打斗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弱,这样怎么能成为一个对殿下有用之人。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变得更强便成了他心中最大的目标,从他到岑岐山后山开始,一日复一日。
黄启的训练却是从来严厉,那片山林便是照安每天挣扎着的训练场。
最开始只是让他在最快的时间拿到这片树林任务品——有时是一朵颜色独特的花、有时是高高树冠上的丝带,有时也许只是一个脚印、一抹痕迹。早上天不亮便开始,因为晨起雾气环绕,很容易迷路,林间有多湿滑,当他疲惫不堪地到达完成任务时,黄启指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冷冷道:“这么慢,午饭没了。”
留下饥肠辘辘的他恨恨地在结束下午的训练后,晚上回到小院才能吃上一天中唯一的一顿饭。
当后来他越来越快,从能吃到午饭到慢慢地可以安排上午的课程——来自黄启的单方面指导,因为他一般都会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往往还是一边打,一边被嘲讽连女子都不如。
等他慢慢感受到自己身体变得灵活而轻敏,等他渐渐地也能和黄启拆招,等他快到足以扬眉吐气地将林间拿到的任务标记全部丢在正准备喝早茶的黄启身上时,他以为这就够了。
但没想到黄启还是给了他一抹讽刺的笑意,接着他倏地一绊摔倒在地,紧接着便天旋地转,脚腕上的绳结勒得生疼。站立的地方设了机关,他被倒吊在眼前这棵每天都见到的大树上。
黄启呷口茶,拍了拍他不忿的脸道:“快是快了点,不过还是蠢,天天都看到的东西察觉不出有陷阱,不过也还好,还以为你得再等个一两年才能用上。这是给你一课,永远不要提前得意。”
那天他被吊了整整两个时辰,烈日凌空下,心里暗自骂了那个神经病一万遍。
从那天起,他训练的树林就开始变化,多了很多不确定因素,有时候是暗器,有时候是陷阱,更有一次,放进了一只老虎,追得他狼狈不堪,如果不是不知道猫在哪儿的黄启最终还是出手,恐怕已经命丧虎口,不过一顿奚落却是少不了了。
这也让照安内心有些震动,毕竟长久以来,他都没有见过黄启对他之外的人或物出手,而真正亲眼看到他牵制住老虎时才发觉他平日已是手下留情,意识到实力差距,看着黄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看废物的神情,照安只能暗自咬牙。
后来,照安便更加被折磨得狠了,而他通通承受,为人也更加沉默。
现下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照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躲避来自林间暗器的同时还要注意脚下的陷阱,毕竟被倒吊起来的奚落滋味并不好受。
他喘着气黑着脸看着迷蒙的山林,密度空前的陷阱和让人窒息的瘴毒都让他感到举步维艰。这次也不知道那个神经病哪根筋犯了,居然在林间放了瘴毒,而且这次的任务品是一只红黄相间的彩雀,不能找到的话,他真的不知道会接受那个神经病怎样的嘲弄和惩罚。
他胸口因为瘴毒变得闷痛,等往前寻了两步,发现之前服下胡乱服下的丹药根本无法抵御这瘴毒。
渐渐地他搜寻的视线也从山林上间转到了地面,并且嘲弄地想:“这种程度的瘴毒,那只彩雀应该早就被毒死了吧。”但他垂眸片刻,还是继续找了下去。
然而事实上他远远低估了鸟儿们的顽强,在他在强撑着气在林间逮着第十只活蹦乱跳的鸟后,终于是抓到了那只彩雀时,准备往回走的他走了几步,终于撑不住倒在了林间,在彻底晕过去之前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彩雀从慢慢无力的手指间逃脱。
第25章
等再醒来的时候,喉间有股甜意,胸口和脑袋却不怎么疼了。
凌俨看他醒来,紧锁的眉间稍稍松了些。
照安睁开眼看到他,转头没有说话,便又疲惫地闭上了眼。隔了一会儿又问道:“怎么没去上课?”
凌俨沉默了很久,道:“我想陪陪你。”
近些时间照安训练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也越发地沉默,难得休息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纵身跃上院里那棵古树,靠在高高的枝干上,静默地看向远方,凌俨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轻松的样子了。
而这次中午被黄启送回来的时候,照安整个脸都是青紫的,虽然黄启给他服了药,青紫便迅速消退了,可是凌俨心有余悸,他害怕照安就这样再也不会睁开眼。
他比来时要高了些个子,前院跟着叶大家习文,又有良师益友切磋习武,心气也没有幼时那样怯懦,也终于忍不住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如此对待照安!”
黄启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皮面,道:“七皇子可能不知道我,但我知道七皇子你,也知道有人在太阳下风光,就得有人在暗夜里舔血。没办法,命不好,性子这般自傲又这般自卑,呵,都是自找的累赘。”
什么命不好,什么性子自卑,在凌俨的印象里,照安和他一样,在皇子府中也未曾分过尊卑上下,自在随心,没有任何人能轻视他。凌俨气不过想要反驳,却被黄启一句话堵在了嘴边。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一个姓氏就已经是特殊之人。而多人数是没这个幸运的,他一无所有,自己心里害怕被遗弃,就想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想成为一个强者,而我助他一力,于他于我,这有何错?”
说完黄启便带着凉薄的笑意走了,留下凌俨无言以对。
和照安动辄伤筋动骨不同,凌俨自己在岑岐山的学业都是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因为本源上他并不认为需要自己去做什么,意识里认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学去练。
而照安长久以来在府上的傲气模样,凌煜对他的纵容,让所有人都忽略了照安身份的尴尬和心里的不安,而这种不安的感觉却急切地迫使着他去做些什么证明自己。
黄启的一句话让这些被忽略的心思一一浮现了出来。
在照安醒之前,凌俨已经在床边坐了很久,看着他皱着眉沉沉昏睡,看着他醒来,又看着他静静地闭上眼,虽然问了自己怎么没去上课,但随即又翻身背对着自己,依旧是不想多谈的样子。褪去青紫的脸上浮现出疲惫和苍白,恍惚间让凌俨想起皇子府里照安清冷倨傲的模样,却再也没有以前的那份生动。
凌俨伏下身,躺在他的身边,身后热源无法忽视,照安有些不习惯地往里挪了些,却并想没有斥他出去,照安想也许是才解了毒的原因,四肢百骸都疼,连带着心也绵软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照安都觉得仿佛要习惯背后的安静,差一点昏然入睡的时候,凌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照安,我们回去吧。”
照安眼角忽地涌上一阵酸涩,但他很快抑制住了,微哑地声音道:“滚。”
“三哥不会让你这样吃苦的,我要告诉三哥接我们回去,”凌俨声音带一丝颤动,“你要和我一起回去,还是在府里受教,像我们原来那样。”
突然一只手卡住了凌俨的脖颈,翻身而起的照安眼里微微浮起血丝,手下暗自用劲,厉声道:“要回去你可以自己回去,我在这里的种种,你一个字也不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