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她一脸狐疑地来到宫门前却见一个与玄水真君长得一模一样的枣红衣衫小仙童,这个小仙童模样与凡人十岁左右的孩童一般,诚然是童稚模样的玄水真君,难得的是他望着她之时一点也不觉得惧怕。
那仙童见是她仅是扯了一抹笑意,他抬指在嘴巴处做了噤声的动作,那双狭长的凤眸此刻染满了央求的意味,他指了指大门外的一处隐蔽。涂山诗柳眉轻蹙,莫非他是玄水真君的私生子?
“暗杀涂姮之事,子音帝君可曾参与?”待得两人来到密林处,这个小仙童双手环胸一脸蔑视地瞪着她,他狭长的凤眸微眯,散发着有别于他这个年岁的沉稳与锐利。
“一派胡言,阿爹素来光明磊落,纵然大哥不甚喜欢涂姮,可也不敢轻举妄动。”听到他出言污蔑子音帝君,涂山诗几乎不假思索地出言维护。闻得涂姮被暗杀,她的思绪难免絮乱:“涂姮如今伤势如何?”
“随我来。”
只见那个小仙童略略施法,蓦地感觉一阵繁花飞舞,眼前哪里还有青丘王宫,眼前乃是一片湿漉泥泞之地,越过长满青苔的石块,在一处瀑布后的石室内瞥见□□着上身的涂姮,他的左肩上染着大片的血迹,一丝不苟的墨发散落了几缕,额上渗着丝丝薄汗。
“莫要动我,我负了伤,一动便血流成河。”他慵懒地说,他的左肩中了暗器须争取时间运功逼出来。“鸿霖这个断袖的身法不错,难怪你大哥一直不肯撤掉他。”
“当真是不把命当一回事,亏得你还能这般神色自若地与我闲话。莫要乱动,大哥当真糊涂。”她随手从腰间扯出帕子在过手时打湿给他清洗伤口,这伤口虽不大却深入骨肉,看见下手之人乃是存了杀心。
“诚然诗诗与你大哥嫌隙颇深,此事与你大哥无关。”涂姮蹙眉忍痛,任凭她帮他重新上药包扎。依他所见涂山卿纵然再不喜欢他涂姮,也不会这般没脑子,他这个太子担的并非徒有虚名。
涂山诗低头不语,都伤成了这般,还有空说笑。阿爹曾说过涂姮从来都是骁勇善战,视生死为无物的。除却他那张男生女相的娉婷脸庞,这彪腹狼腰的身躯乃是满身刀剑箭伤的瘢痕,他能飞升为上神乃是靠着自身的本事历尽苦难所得。
“自涂姮醒来,藏匿于青丘的歹人似乎坐立不安。因着这几日除却九尾白狐仙族,尚有九尾魔狐族。”玄水真君道,“我等怀疑私下说服鸿霖干出这糊涂之事的人乃是天狼王。”
区区四五日光景,涂姮可谓处于水深火热之间,幸好元安阳回颢天前修书告知于他,待得他莅临青丘却见涂姮已被勾陈帝君座下的朱雀星君营救了。
“荒谬!他乃是到青丘作客,何来这般多……”涂山诗本欲怒斥他们过于妖言惑众,可仔细思量似乎他们也是言之有理。
第十五章
“帝君与北极真皇已然在猜测当年九尾金狐仙帝为何蓦地起兵造反。”
朱雀星君与青龙星君适时出现在石室之内,勾陈帝君座下的“四灵”星君已有两位莅临青丘之境,朱雀星君咬着糖包里的冰糕,而青龙星君则掏出一瓶金疮药递于涂姮。“小神与朱雀星君奉帝君之命,时刻留意东荒动静罢了。”
“星哥,别来无恙!”朱雀星君甚是体贴地把糖包递给玄水真君,糖包里的冰糕乃是由元安阳所制,味道自是一绝,想来他这个堂兄也不过是乘了勾陈帝君的东风。
朱雀星君乃是元珩神君兄长之子,不过七万岁的他如今已是天族“四灵”星君之一,他的眉宇间与元珩神君有着三分相似,但模样却是刚阳俊朗得很。
“南宫云,莫要在我跟前吆喝他的尊号。也罢,你道他大名我更是心烦。”听到勾陈帝君的尊号,玄水真君便觉烦躁,这厮似乎很是喜好与他一较高低。
“星哥言重了,帝君大名岂是我这小神能道的。”青龙星君失笑道,诺大的九重天宫中除却几位真皇,便只有黅霄宫帝后荀元氏方有资格干出“落闸放帝君”之事。“此地乃小神的秘处,涂姮上神大可悉心在此养伤。”
“帝君让小神给上神带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烦请上神好生咀嚼以便觅得其法,早日脱离苦海。”朱雀星君吞了口中的冰糕,闲闲一句似乎是慰问,更像是逼供,这天地间何人不知涂姮上神颇为护短。
“此乃小神家事,小神定必给几位真皇一个交代。”涂姮沉吟良久,他们无需这般咄咄逼人,身为兄长他自是要把弟妹照料好。
涂山诗蹙眉,眼前的人似乎在谈笑风生,奈何其内容却是牵扯到人命。这种不把命儿当一回事的谈笑风生让她好生畏惧,她似乎又回到了昔日那座吃人的东宫。
玄水真君像是察觉到她的不适,他扯着她的衣衫挥一挥袖,繁花飞舞过后便回到这东荒王宫之内,她仍旧是坐在闺房中,而身边早已没了玄水真君所化的仙童。耳边传来的不过是鸟语花香,她知道适才并非是她魔障。
涂姮负伤之事想必阿爹并不知晓,适才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在逼着涂姮手起刀落大义灭亲,莫非一直暗算涂姮的神仙里尚有涂婧一席?
却说涂姮一副心事重重地拿着酒坛猛灌,那日的他本以为这桩婚事定必会受到子音帝君的否决,不想子音帝君也算是爽快之人,倒是太子涂山卿一脸不大乐意的模样。
涂姮知道这天狼王沐蝴蝶乃是涂山卿的同门师兄,两人打小就比较亲近,是以涂山卿终日想着亲上加亲。至于暗中思慕涂山诗的六弟涂婧,这才是最让涂姮头痛的,这位六弟好不容易才坐稳了君上之位,如今他这个大哥又横插一脚“抢”了他的心上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诚然勾陈帝君此话不虚,九尾玄狐仙一族如今可谓劣迹斑斑,除却他曾与姒昭有着不干不净的关系,如今涂姬更是把勾陈帝君的清誉尽数毁之,在天族看来他们就是一伙祸端。一声瓷器爆裂的声响从他手中蹦出,原是他手中的酒壶被他的寸劲生生捏碎了。
洞府中的书房,涂婧对于涂姮的突然拜访并不稀奇,他不过是不知如何跟大哥说这事罢了。他故意埋首于书案上的公文,诚然他手中的公文并不多,只得故作深沉地一本公文看三遍,而涂姮则是不动声色地喝茶或是轻抚绸骨扇的镂空雕花。
待得涂姮把绸骨扇摸了第三遍,涂婧终是败阵下来,停了手中的动作。他知道自己这般跟大哥置气实属不该,可,每个人只道他今日的尊荣乃是踏着他大哥的鲜血上来的,他知道妖狐族与魔狐族私下并不待他这个君上臣服,他在大家眼中永远都是涂姮身边的小跟班老六,就连他守了这般多年的涂山诗最后也舍他而投奔大哥的怀抱。
“你我本是同根生,加之六弟性子比我稳重,是以我才把君位托付于你。若你我相煎,涂家定必唇寒齿亡。”权力争斗上演了上千万年,大抵每个王族素来皆有秘辛,左不过是弑杀兄长夺嫡、又或是朝堂构陷之事。这般太平盛世,当神仙的也难免会爱制造事端,或是找些兴趣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大哥醒来,六弟本该甚是开怀,奈何这段日子大哥过于招摇了。惹得一众神仙暗自喟叹若是大哥归来该是多好,大哥可是满意?可是觉得如今这世道之人皆是欠了你涂姮上神?”涂婧撂下笔墨,甚是疏离地瞪着大哥。这四百年他事事以九尾玄仙狐一脉为己任,何尝不是怕丢了大哥以命相抵打回来的江山?
“一个质子谈何招摇?”他此回到九重天宫便跟天帝奏明自身抉择,当个天族的质子换来九尾玄狐仙一脉的永生太平,太平盛世不需要骁勇善战的战神。
一个质子,本是桀骜不驯的狐族战神甘愿当天族的质子?!涂婧失笑地看着涂姮,“大哥这般委屈,难怪涂山诗甘愿为之倾倒。”
“此事与诗诗无关,我虽是喜欢她,可究其一生要保护的乃是你与姬儿,阿爹与阿娘生了一窝漂亮的狐狸崽。阿爹身归混沌之时,把你们六人的命交到我手中,当年二弟、三弟、四弟与五弟甘愿自断一尾作刺杀九尾金狐帝的军令状,可回来的却只有奄奄一息的五弟。”
五弟终是因着仙元受了重挫熬不过当夜,他抱着五弟的仙躯哭得嘶哑,这场大战他愧对了阿爹的托付。这场平定之战能赢乃是以他九尾玄仙狐族的性命换来的,即便当年他没有被九尾金狐帝所伤,最后也会成为天族的棋子。“若非你与姬儿尚在仙界,我连这命儿也不欲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