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盘腿坐下,“唉,我是着急,这小子都进去这么些天了,身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庖丁后悔当初让子文去接莫玄,现在弄成这样,不但子文受罪,说不定还会牵连墨家儒家。
“子文不止一次说过不愿意加入墨家,不想卷进这些是是非非,可我总想,唉……”
“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张良走进来将门栓带上,坐下来看了看庖丁和大铁锤,明白除了子文的安危,大家还担心什么。
“张良先生,子文的情况怎么样了?”庖丁迫不及待地问。
张良摇了摇头,“我没有见到子文。”
“什么?!这小子连你都不想见?”庖丁挠挠头,照理说子文应该会和张良商量些什么,“他到底在搞什么……”
张良敏锐地敛了敛眉,其实从莫玄突然转变态度差点杀了子文,他就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甚至是协议。
这个‘协议’如果真实存在,必定关系到很多人,子文在牢里孤立无援,她信任的人都在牢外,就算怕引起怀疑,也不会一个人也不见,任何一个细节处理不当,不止她女子的身份被揭穿,更会扯出一连串反秦势力的线索,以子文的性格,断不会做出这样害人害己的事。
庖丁不清楚子文在搞什么,大铁锤就更想不清楚了,“张良先生,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话呀。”
“这不是子文的本意,恐怕”张良微微皱眉,话里夹杂着危机感,“有人想从子文这里打出一个缺口。”
大铁锤庖丁皆是一惊,对望一眼,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不,再让小跖去探探?”庖丁提议到,大铁锤在旁边赞同地点点头。
“即使盗跖兄轻功卓绝,也不能去第二次”张良百分百的否定,现在的情况必须杜绝一切能让敌人抓住漏洞的机会。
“那我们就这么干坐着?万一……”大铁锤说。
张良抬眸,目光坚定,“我相信子文不会做出背叛大家的事”撇开子文和大家的交情及为人不说,如果她真要出卖墨家,比这好的机会不止一次,她……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何况……以她自身处境,各种厉害关系,权衡利弊,做出选择后所要面对的局面,只要动动脑子,也不会那样做。
“我相信子文,他和我相处了那么久,我不会看走眼的!”庖丁拍桌子以表坚决。
“官府虽下了命令不得探视,但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子文违法,只要子文一口咬定自己‘有间客栈’店小二的身份,丁掌柜、有间客栈的伙计、小圣贤庄这边口供一致,要不了多久,他们自会放人……这也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
“这些倒是好办,只是子文在牢里要受苦了”庖丁神情沮丧,凡是和反秦势力扯上一点点关系的人,哪怕是受害者,进去不扒层皮别想出来。
“这也是令人最担心的地方”张良在等,等子文自己验证自己的清白,如果她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墨家留下她,必然会成为将来大计施行的隐患。
夕阳向下沉去,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天边的时候,桑海的夜也渐渐来了,原本是歇息的时刻,海风却吹得让人愈发清醒,只是这海风让人有点不适,就像洁白的墙壁上有了一块难以去除的污点,无论再怎么擦拭,印迹始终会在那里。
赵高一个人站在屋外的围廊上,眼睑微聚,风里不断加重的苦咸是他最讨厌的味道,很多人都喜欢看海,因为它容纳百川,波澜壮阔……看似平静,却埋葬了无数的生命,这苦咸难道不是他们遗留的不甘?
远处的海面上漂着些星星点点,那是今天往蜃楼运输物资的最后一班官船。
哼,趁着这段日子风平浪静多运一些吧,否则……世事变化无常,阴阳家怎能时时刻刻谋划准确?
今天是第五日,她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能撑过来,也算是可锻之刃,可比起这三年的精心布局,这仅仅是收网前,一次微不足道的试炼。
绵长的海岸线在暗夜里看不清尽头,那些来往的星星点点逐渐消失,慢慢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合上双眼,思绪沉入夜中之海,寂静无声。
三年前,赵高第一次见到子文。
草木上的晨露映着朝霞金光,预示着明艳的好天气,他与六剑奴从林中的至高点往下看,所有的景色缩成了副生动的画卷展现眼前,从依山而建的那几户农家到远处林边的道路,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放眼看去,天际冒出大片火红,似乎有什么即将破云而出,他的嘴角勾起没有半点温度的笑容,“看来,今日的日头会狠毒。”
身后六剑奴的气息若有若无,让人难以察觉……忽然,有那么一瞬,六人的气息陡涨,后又极快的消散,快到身着褐色衣裳的小斯从林中窜出前就一丝不留。
小斯单膝跪地,“大人,莫玄临时改变计划,十个时辰后才会经过此路。”
“哦,那也就是说我来得太早了?”
小斯压低了头,把罗网所有的生杀法则在脑子里快速过了几遍,确定训练中只教了服从与效率。
赵高舒展着双手手指,他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为了培养一个这样的‘墨家叛徒’,十个时辰,倒也值得。”
赵高正要转身离去,山腰处一阵细细地响动引起他的警觉,嗯?
他居然没有察觉竟有人一早就在这里?有趣~
随着赵高目光的方向,六剑奴气息骤然而起,却被赵高一个眼神止住,既然还有十个时辰,不妨做些其他的,他倒要看看,是怎样有趣的人,才能在他和六剑奴之下如此自在。
赵高慢慢靠近,将气息收敛全无,连林中飞鸟也不曾惊动,在一丈开外的距离下,终于看到了那有趣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衣着怪异的……女子?
六剑奴头一次除了杀人外,齐刷刷地双眉紧皱,这个男女不明的生物究竟是哪里来的?
赵高凝神观察着躲在草丛里的人,真刚看了看他们的大人,默默和其他五人退下。
目光深冷沉静,他已经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没有对一件事这样好奇了?她的衣着服饰不属于七国中的任何一国,甚至也不是北方胡族、南方蛮族,看她的样子应该在草丛里待了很久了,似乎是在等什么……
午时,未时,申时,酉时,几个时辰就这样在静静的等待与观察中过去。
回想起来,如果当时真有什么让他花费几个时辰去观察,那就是她的执着、耐心以及---遵从人性本能。
嗯?只是为了偷东西?赵高不免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她不仅仅是个偷盗之人,随后也离开了那个地方,要跟上这样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次日辰时,莫玄出现,一刀一个杀了奉命追捕他的两个人,自然,他自己也伤的很重。
看到她干净利落的处理了两俱尸体,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救了莫玄,原本打算将莫玄这个墨家弟子培养成墨家叛徒的赵高,突然有了其他想法。
“大人”六剑奴中的双生子从密林里出来。
看到转魂手上的衣服,赵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个莫玄从小就在墨家长大?”
身后的真刚从容地回答,“是,各个墨家据点具体位置,联络方式,重要人物他都十分清楚,深得墨家头目信任,可以说与统领无异。”
“这样的话……”计划就在那时改变。
从围栏走进屋里,小斯麻利地将门关上,俯首站着,“相国大人方才命人传话来,说黑龙卷轴很可能已经被墨家叛逆解开,让大人早做准备。”
“回禀相国大人,赵高已将一切准备妥当,恭候差遣。”
“是”小斯退下。
摇曳的烛火将赵高的身形映在门窗上,形成大片的暗影,靠近角落的那里,有一部分暗影是重叠的,“听明白了就去吧”赵高侧身说完,刚刚重叠的轮廓立即消失。
牢房里的生活单调到乏味,狱卒既不放我出去透透风,也不让我去开采、干农活以及做免费苦力什么的,更别说来个正经点儿的人拉出去审问审问。
躺在牢房的地上,扒开干草数数看到的虱子,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恶心,实在是睡不着才这么干的,说起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这几天觉得身上没有痒了,我想应该是地皮踩熟了,虱子们认识我了……大约数到七百八十只的时候,子文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个长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