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始不得要领地——从日常谈吐三句不离粗口挑衅,到故意在校外当着他们的面抽烟……当年那个茫然又焦灼的“他”,自己也不知道“男人”两个字,在外貌如此偏离的情况下,还能通过哪些其他方面刻意地彰显——这些东西,课堂上不会教,书本里也查不到。似乎,对于一个高中男生来说,这种程度的“粗犷”,已经差不多了吧?总归,不会再让“他”在别人那儿落个“娘娘腔、不男不女”的印象了吧?
这才是“他”莫名“性情大变”的真相!这就是“他”当年碰上的头等大事!可是,彼时彼刻,“他”又怎么可能对着莫辰说出口?!
“他”突然就开始迁怒起了那些所谓的“别人”——那些逼得“他”违心展现另一个自己的“别人”,那些多嘴多舌告诉莫辰“他”反常变化的“别人”……
都是他们!他们毁了“他”本可以掩耳盗铃无限拖延的平静生活,也毁了“他”用心良苦只给予莫辰一人的特殊待遇!
这些可恶的——!
“我□□妈的!”气血上涌间,“他”突然就爆出了一句这段时间以来习以为常的粗口,“是哪个傻逼说的我最近变了很多变得很怪?变他妈个蛋啊?!操!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傻逼在背后指手画脚了?都吃饱饭没事干了吗?!”
等“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未挂断那个来自莫辰的电话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虽然不过区区几秒,却让“他”全身都无法控制地发起了抖。未几,只听得那个依旧清润的声音——不,这一回,已经没有温润了,只剩清冷……
“……这下,连我妈都被你问候上了是吗?好,陆宇黎,你的事不需要我们指手画脚,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凡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我要是再多说一句多管一件,我就真的是你嘴里的‘傻逼’!至于你这些问候爹妈的话……今天,我就当是被条疯狗咬了。以后,麻烦你跟那些爱听的人说去。反正——我,受,不,了!”
连通的电话,在那斩钉截铁的四个字落下之后,戛然而止;压抑许久的眼泪,以手机滑落在地的那一刻为始,喷薄决堤!
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他”的辰、“他”的爱、“他”苦乐参半的青春……
虽然……其实“他”也可以让这一切不这么快结束的。只要“他”再回个电话过去,再多跟莫辰解释一句,相信,他也并非不能原谅“他”一时冲动下的口不择言。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避重就轻的解释,就算能澄清那句粗口的误会,又能解释得清“他”的苦恼、迷茫以及“他”对他的心意吗?既然不能,这样的解释——或者说,这样维系在“他”与他之间饮鸩止渴般的联系与交好,除了让“他”更挣扎煎熬,除了让他更担心不解之外,又还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吧!谁叫“陆宇黎”——那个不男不女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丧失了如实表达自我的机会?!
而不像——今天的这个“陆雨梨”。
“辰!是我错了……”
无需绞尽脑汁地酝酿说辞,无需矫揉造作地欲盖弥彰……她只需用最诚实的肢体和口头语言,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的恋人,袒露她在这一刻最真实的脆弱不安。
“我知道你在怪我,我知道你是生我气了……我知道,我不该嫉妒心那么强,我不该那么不懂得克制自己情绪的……你讨厌那样的我,对吗?我都知道!我改,我改啊!以后我再也不会那么冲动暴躁了!可你……你别一直不理我嘛……你跟我说句话,说什么都好啊!或者……如果你肯原谅我的话,抱抱我吧?辰,拜托,你抱着我,别再像那样讨厌我、不理我……好不好?好不好?!”
☆、25
听着“她”脆弱无助的哀告,莫辰心如刀绞。
除此之外,便是迷茫。
“她”,到底是谁?是他怜着惜着只盼共度一生的梨梨?还是……疯狂变态到让他害怕的陆宇黎?
可是,陆宇黎又怎么可能说出像“她”那般卑微乞求的话语?如果是陆宇黎的话,即使心有彷徨,也只会用上那种冲动、暴躁……甚至粗鄙的方式来表达啊!就像当年那样……!
……!对了!所以“她”刚才才会说——“你讨厌那样的我,对吗?我都知道!我改,我改啊!以后我再也不会那么冲动暴躁了!”?所以“她”最后才会求他——“别再像那样讨厌我、不理我……”?
是的,那些话语的背后,分明又都是陆宇黎才能自洽的逻辑。
可是,即便是这样,为何他心脏的抽痛还是那样地切实?即便他已明知道,这个哀哀欲绝贴在他后背的“她”,根本就是变了性的陆宇黎,他却还是克制不住那股冲动——想立刻用自己的热度捂暖“她”冰凉的手,想立刻将“她”颤抖的身体贴在自己痉挛的心脏上,肆意地感受两者间的共鸣……
下一刻,他终究是忍不住一个回身,顺应了那股冲动。
“梨梨……”
如“她”所愿,他紧紧搂抱住了“她”的身体——紧得几欲把“她”的身体揉碎似的。
而这一次,“她”破天荒地没有像以往那样只是温顺而被动地承受。
“你……?!”
莫辰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双近乎霸道的手给捧起。紧接着,眼见那两片哀怨的红唇——不,此时此刻,比起哀怨,更显而易见的却是它们的强势。它们就这样强势地凑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攫住他的唇,狂热地掠夺着他的一切……
莫辰怔怔地感受着嘴里的翻江倒海,脑海中却无端冒出了一道又一道风马牛不相及的影像。
他想起了那个被称作“陆大百科”的“他”,想起了“他”每当在老师赞赏同学崇拜的目光中出口成章引经据典时,总有着何等吸引人的风采……对啊,那时他眼里的“他”,也正是如现在这般的强势,令他难望项背呢!
他甚至还想起了后来那个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他”,想起了“他”冲口而出的那串粗言粗语……却没想到,像那般的张狂霸道,此时此刻,竟还能被用在这个快要让他窒息的吻上么?
……
莫辰放任那一道道影像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不断盘桓。至于唇齿间的交缠,他虽然没像以往那样给出同样热情的回应,却也没有抵触、没有抗拒,更是始终不曾叫停——直到“她”意犹未尽地主动离开。
“梨梨……”定定地瞅了一会儿“她”呼吸急促、酡染双颊的模样,莫辰闭上眼,默默地让自己与“她”额头相抵,“梨梨,我们……做吧。让我好好地再要你一次,可以吗?”
他清晰地对着“她”吐出那露骨的一字一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理智和清醒。
他知道,假使在满脑子尽是那个“他”影像的情况下,他还能干柴烈火地“要”这个“她”……那么,从这一刻起,他将也只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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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雨梨有些哭笑不得。
初听莫辰那个露骨的要求,她是如释重负的。至少,他还愿意“要”她,就说明了那位“克星”并没有机会动摇他们之间的感情。她的冲动与失态,也并没有为莫辰所怀疑厌弃。
可是,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时候做那种事情……恐怕不行啊?虽然拜刚才情不自禁的激吻所赐,此时此刻的她,分明也已和他一样,情动如火,心荡神摇……
“呃……?这……”她闪烁着目光,欲言又止,“……现在就要吗?再……过几天好不好?”
不到万不得已,陆雨梨并不愿意告诉莫辰她今天的“特殊情况”。
不光是今天。和莫辰交往的这三个多月来,她从来都不愿意她任何一次的“特殊情况”为他所知。就和当年,“他”度秒如年地捱着那每一个“特殊日子”,无法向任何人启齿,一样。
可是,明明……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这样了啊?她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吐露自己的不适,然后,换他对她加倍地体贴入微、加倍地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而不是在那腰酸腹痛的几天强打着精神,装作若无其事地陪着他做这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