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关系!看着花店店员将玫瑰精心地包扎捆束,莫辰在那一刻默默地告诉自己:他可以等她!反正,结了婚之后,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还很多。他有的是耐心,他相信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可以慢慢打开她最后的那道心门。毕竟,从现在开始,那个关联着他和她的词语,叫做一生一世!
当莫辰手捧捆扎成束的99朵玫瑰迈出花店时,西边的天空,已经只看得到半个太阳的脑袋了。
他也是在那时接到了那个完全不在意料中的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突兀的来电人名字,莫辰一时都无法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但,能连名带姓地被他保存在手机通讯录中,肯定是某个和他有过交集的人吧……哦,对了对了!他想起来了!他们最后一次的当面交集,似乎还发生在十二年前?若不是这十二年来手机的功能越设计越贴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一键复制联系人”,恐怕事到如今,在经历了无数次手机的更新换代之后,那个号码早已成了一串陌生的数字。
“嗨,是你啊?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莫辰接起了那个来自高中同学的电话。
一来二去的寒暄客套中,他也慢慢回忆起了更多——这个号码的主人,在高中时,曾经是他的狐朋狗友……或者说是玩伴之一。但,从高中毕业开始,整整十二年不再有什么密切联系的事实,似乎已间接说明了——那段曾经的友谊——如果当年那段插科打诨的关系勉强算得上是友谊的话,到了今天,也确实只剩下寒暄客套的份了。
一般诸如此类疏离已久的关系,会在今天重新连通起来,排除掉借钱和推销东西的话,基本上就只可能是……
果然。
有人想在近期组织一场同学聚会。
原来如此……先前他们班的某位同学,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接管了家族企业的生意,这几年,已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走上了人生巅峰。
于是,财大气也粗的该同学,不知怎地就萌发了召集全班同学——包括当年的班主任在内,大规模聚首叙旧的雄心壮志。于是,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最终,连当年在班里除了被当众批评的黑历史外乏善可陈的莫辰也成为了他们重新联络上的“全班同学”之一。
说实话,当听筒里的声音说出那个现如今财大气粗的老同学姓甚名谁时,莫辰只觉得有关那个名字的一切记忆,遥远而模糊。
说白了,就是他根本不能确定,这位现如今的“大佬”,到底该与当年的哪张脸对上号了。似乎是……某个即使在当年,也与他不是一路的人吧?
但莫辰相信,这位“大佬”会在此时此刻起意倡导如此兴师动众的大阵仗,目的绝不只是为了炫耀他成为人生赢家的事实。
他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借这久别重逢的机会,了解他们这些老同学的现状,然后,再有的放矢地为自己积累来自各行各业的人脉与资源吧?——这对于商场中人来说无异于命根子的两样东西!而对于身处各行各业的各位同学来说,他们也同样需要多多益善的人脉与资源,来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如果那些人脉和资源能够来自光鲜牛逼的“成功人士”,就更好了。毕竟,今时今日的大家,年纪也都不小了,已经容不得再浪费或错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机遇、跳板、拐点。
唔……当然了,在这青春的尾巴,来一波怀念青春正当年的回忆杀,也许,也着实挺催泪的……
既然如此,也就不要驳了人家的一番面子和一片苦心吧?
“好,我知道了,大约下个月中旬的周末是吗?我会把时间事先留出来的。到时候你们确定了时间和地点之后再告诉我就好。”
当莫辰准备就此结束这场已持续太久的寒暄客套,将心思放回到他接下来要进行的那件“人生大事”上时,却不防听筒那端的故人,突然又问道:
“对了莫辰,你跟陆宇黎现在还有联系吗?你知不知道他人在哪儿啊?”
********
陆雨梨在写信。这封给莫辰的信,从今天一大早她就开始写了,却直到日薄西山的现在,还没有成文。
暮色渐浓。夕照透过窗玻璃,洒在那一张张或平铺或揉成团的信纸上,也洒在那两道越来越紧锁的愁眉上。
又一行文字被沮丧地划去,又一张信纸被烦躁地揉成了团……
不行,不行啊……无论如何都说不到点上!
陆雨梨不知道自己的表达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其实,不就是向莫辰坦白真相吗?这到底有什么困难的?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她根本犯不上用写的!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她的真名,根本就不叫什么“李梨”,而是——陆雨梨。
相信,只要听到了那一模一样的读音,莫辰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然,到了那时,她还可以向他递上自己的病历——如果到了那时莫辰还没有避她唯恐不及,还有耐性等她递上病历的话……
唔……!
自小腹处传来的不适又一次打断了她的思路。该死的……!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和集中力都受到了影响,才让这封信的写作过程变得格外坎坷。
算了……那就暂且停止逼迫精疲力尽的脑细胞,先去处理下“那个”问题吧。
陆雨梨托着酸痛沉重的腰部,慢慢往卫生间的方向挪去。
当她打开卫生间洗脸台的某个抽屉时,看着抽屉里那些长短品牌各异的卫生巾,她突然就发起了怔。
“号外号外!三楼男厕所里发现了一张卫生巾啊!还是用过的!哈哈哈,有谁知道是哪个人妖扔的吗?”
那些早已尘封的记忆中,猛然就有这么个聒噪亢奋的声音破匣而出,狠狠刺着陆雨梨的耳膜……
“啊……!?”
虽然明知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陆雨梨还是不能自持地打了个寒颤。
随之而来的,便是胸口的闷塞、喉咙的淤堵、鼻子的酸涩、眼眶的热烫……
发达的泪腺又一次使得她“梨花带雨”了。而且这一次,抱头捂脸跪倒在卫生间瓷砖地上的她,哭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凶,不一会儿就到了泣不成声的地步。
只因,她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感到委屈……
她知道,不管她最终以口述还是写信的方式向莫辰坦白真相,只要莫辰获悉一切后不再有耐性去看她的病历……不,即使莫辰还有那个耐性,他也未必会仔细阅览那上面的逐字逐句。那么,在惯性思维下,他只会想当然地把她归入某一类特殊的群体中。
可是,其实,她明明就不是的!或者说,她的情况,其实远比他下意识联想到的那个群体更特殊、更复杂、更诡异。
然而,如果能抛开所有的特殊复杂诡异不论,当下,这副名叫“陆雨梨”的身体,却是的的确确地属于一个女人啊!面前抽屉里的那些东西,还有,瓷砖的凉意侵入身体后那程度更甚的疼痛不适……这些难道还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也就因为这样,她才会在此时此刻感到格外的委屈。
有时候,她宁愿自己真的只是所有人惯性思维里那个群体的一员。这样的话,至少现如今这个“陆雨梨”,还能是她义无反顾的主动选择,还能是她清醒而勇敢的自我认知!而不像现在……!
不像现在,懦弱无用的她,从头到尾,都只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身不由己地……被命运捉弄着,一步步变成了如此这般百口莫辩的模样。
唔……!
疼……好疼,好难受……
陆雨梨一手紧紧地捂着小腹,一手扶墙,挣扎踉跄了好几次,才终于直立在镜前,看到了自己泪流满面苍白憔悴的模样。
就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她的身边有个人,能听听她的苦闷烦恼,能帮着她拿拿主意……或者,哪怕只是陪着她,让她不再感到那么地孤独无助,也好。
但,没有。即使是她血脉相连的父母,即使他们的家——那个原本也是她家的地方,距离她现今的居住地不过才半小时的车程,她却连做一只归巢倦鸟的权利,都没有。
那个家……那是个本该最安全温暖的避难所,那也是个——明明离莫辰家很近,可以让他每天不必大费周折早起绕路就能见到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