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梨花空似雪(39)

作者:朱雀jt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只有男子自己感到一阵阵心寒,脸色微变,笑容亦是僵硬。

寒意是自外而内的,他胸口处的衣衫破了,裂缝极细,皮肉未伤,显然是她手下留情。

那柄软剑尚在半臂之遥,他的衣裳却被刺破了,这是什么道理?隔空以掌风扑灭烛焰、以指力击散落英的武功他也会,可她的右手非掌非指,真气如何凝聚、如何射出?他该如何守御?

他不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奇功,殊不知她刚才是以自身为掌、为指、为剑,真气随心而出,无所不至,这是仙人境界,凡人自然难以想象。

当时她受他所诱,不断催加内力、提剑直刺,内力在剑下如浪叠高,忽然之间,她竟感到体内之气、手中之剑都不见了,全身流转的仿佛不再是温热的真气,而是某种更快更强的劲力——仿佛无数利剑就在她血液中流淌一般——劲力无处不在,只待她一个意念,便将迸发而出。

从那一刻起,她的功法与心意浑然合一,什么内功外功、心法剑法都是多余,他来挑她的剑,她任他挑去,剑尖本指着他胸口,她手中之剑飞出,心中之剑仍能刺中。

她望向他手中垂下的血麟剑,雨水沿剑脊流淌,他感到一阵森然冷意,明知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剑气,却不知那剑气从何而来。

她仿佛在问:“还要再比么?”

她已登临他从未企及的某种境界,他很清楚,倘若没有血麟剑,自己在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然而血麟剑仍在他手中,此刻他还没有输!

他飞快地朝河滩东头看了一看,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焦躁不安。他将嗓音压低,以防流露出任何情绪:“你想毁了血麟剑?”

他极擅作伪,她没察觉出任何异样,顺着他的话答道:“是。”

“从此你便是江湖中众所敬仰的英雄,托你的福,人人尽享太平,是么?”

“这不重要。”

小时候她确实是那样想的,如今她却明白,血麟剑可毁,贪念却难以毁消,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辙,争斗永无止修,这是她在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事。

可是,正如宋先生教阮毅的话,她愿做一个愚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男子冷笑道:“这不重要,还是你做不到?”血麟剑红光闪耀,在潇潇秋雨中仿佛一盏孤灯,他一面防备着她,一面故作镇定道:“我无门无派,独来独往,从不仗血麟剑弄权谋利。这些年来,此剑乃是至尊,江湖中人无一敢议,更无人敢争,各门各派皆服调遣,相安无事,这难道不是太平?”

说到最后,他颇有些傲然。

她只淡然道:“一柄剑,一个人,不应凌驾于众人之上。”

就在这时,一阵“得得”的蹄声由远及近,撑着伞、骑着驴的瘦长身影终于在河滩东头若隐若现,可是阮纯君脸朝西,并没看见,一心留意着血麟剑,也没听见。

男子冷不防一剑刺来,芒草“哗”一下向外倒伏,河滩东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妈!”

毁剑(下)

这一剑来得奇快,在场的没一个能看清,雨也奇迹般地停了,芒草倒下时,众人只见一柄红如炽焰的长剑直指阮纯君心口,不知为何,那柄剑没有再刺进分毫,她也没有后退,没有闪避。

阮毅刚到河滩上就看见母亲生死悬于一线的这一幕,顿时脸色巨变,翻下青驴,撒腿向母亲狂奔。

阮纯君急喊:“别动!”

她心下大乱,不知阮毅为何会突然出现,这里如此危险,他怎么能来?!

她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守在他身边,可是血麟剑竟像长在她身上一般牢牢吸住了她,她无法动弹,所幸体内及时生出一股空前强大的劲力,挡住了来剑刺下之势。

阮毅唯恐母亲出事,听母亲一喊立刻不敢再动,心中焦忧如焚,忍不住向河滩大喊:“你们快救救她呀!怎么办……我妈妈……怎么办……怎么办……?”

阮纯君听见儿子的喊声中充满恐惧,忙安慰道:“妈没事!”又催道:“你快走,你快走!”

阮毅吓都吓傻了,哪里还知道走,阮纯君却毫无办法,只得尽力凝神对付血麟剑中倾吐的神力。

她新练就的这股“仙力”与寻常内劲相似,意念凝聚则强,神散则散,只不过不像凡人真气一般循经脉游走,受体式所限,因而极易催发,血麟剑刺来时她只是心念略动,仙力立即自全身涌出,仿如无形之盾。

河滩上的众人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看得出来,阮纯君与男子已成比拼内力之势,两人一动不动,实是因为内力相吸,谁也不能动,除非彼此同时罢斗、徐敛内力,否则非得斗到其中一人气竭命尽为止。

热浪重新在山河之间蔓延,尚不及一炷香的时间,众人已是挥汗如雨,眼睛也烤得睁不太开,只有较为靠前的几人远远瞧见阮纯君双眉紧蹙,男子则神色自若,似是略占上风。

这是血麟剑与她在较量,男子以自身真气激发出剑中神力后便只是剑的仆从,神剑甚至不需由他持握,竟自漂浮在他掌前,在半空中,似若有灵。

这是她大半生都在渴望的一刻,然而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却怎么也放不下别的牵挂。

“毅儿……毅儿恐怕是被他骗来的……他要怎么对付毅儿……?”

男子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虑,冷笑道:“放心,我没打算杀他。”

他本身功力不弱,当下更仗血麟剑的神威,就算开口说话,也不怕内息因此走岔。

阮纯君问:“你要什么?”

男子道:“我要和你联手,达成你我的心愿。”

阮纯君闻言心中又添疑讶,一刹那间,若不是男子有意留她一命,神剑恐已插进了胸膛。

她强忍着灼热的剑光道:“不可能的。”

“为何不能?天下皆尊皇帝旨意,是为秩序,武林中人听你我号令,从此各安其位,再无争斗,神兵利器藏而不用,这不正是你‘藏剑诀’的真意么?”

男子说话时眼中似有两团庄严圣火,与剑光辉映,她不堪其亮,闭上眼睛,只听他继续说道:“血麟剑遇强则强,剑中神力绵绵无尽,就算你内力浑厚,最多也只能拼个——玉石俱焚。”

他此言非虚,她与血麟剑甫一相对,便感到体内那股劲力迅速流失,斗到此刻,她胸口已有明显的酸痛之感。

此剑为武神汇聚诸神灵力所造,常人在剑下肌肤寸裂、焚为焦炭的不计其数,她能与之相抗已是不凡,如何能凭一己之力毁剑?

她低声道:“我死不足惜,可这孩子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他与江湖无涉,请你放过他。”

“普通人?”男子忽然提高嗓子道:“你我原本也是普通人,可是命该如此,由不得你!他若有治国之才,就该为官作宰,你身负绝艺,若要自轻性命,连这一身功力也要浪掷——我不允许!”

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不想亲眼看阮毅金榜题名、功成名就么?”

她听见“阮毅”二字自他口中说出,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只颤声说得一个“你”字,胸口已是一阵剧痛。血麟剑向前刺进一分,她的“仙力”喷涌而出,在剑尖处聚成一道隐约可见的弧形气浪。

她凄然道:“原来毅儿早就在你掌握之内……你手段如此高明,就算……没有我……也无人能阻——”

“不错!我一个人也能做到,只是太慢了,我已经等了二十六年,整整二十六年!我不想再等了!你看这些蠢蠢欲动的鼠辈——”男子侧目望向河滩,怒道:“他们也配仰攀你我今日的位置么?”

男子越说脸色越阴狠,一振剑气,血麟剑上跃起星星火花,落入雨后的湿草上,腾起丝丝青烟。

他素来以能者自居,自认为以杀止杀乃是天命,甚至可谓是莫大的荣耀,这份荣耀她理当欣然同享,却见她一副菩萨似的悲悯之色,心中顿感烦恶,咬牙道:“你要杀人的理由,我给你。董五来的时候给每人都备了一份见面礼,阮毅既然来了,你们母子这便收礼罢。”

男子目光一斜,众人忽闻身后一阵绳索在空中急速抽动的声音,回头望去,原来是一幅巨画自董五爷座船的主桅顶部悬下。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握紧画轴,展平画幅,热风吹来,那画也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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