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梨花空似雪(28)

作者:朱雀jt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将她紧拥在怀,轻抚着她眼旁的伤疤,哽咽道:“你……你记住……但忍一时之痛……护持善心,百恶定离……记住……务必记住……”

她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凄怆,只见他目中含泪,一再叮嘱自己“记住”,忽然如雷击顶,惊骇万状地喊道:“不要、不要、不要!求你、求求您!不要!不要……!!!”

她发疯般地摇头,一时间什么也不顾了,只是紧紧抱着他,牢牢抓着他的甲衣,连声哀求,泪流满面。

在沉寂中暗自蓄力的黑烟突然冲高,似箭直刺他顶心,那一瞬间他甚至未感到痛,只感到重新置身于山洞之中的、从头到脚的阴冷。

同一时间阳光似乎放亮了数倍,正在昆仑山中炼化妖尸余气的天兵不约而同地滞了一滞,心中感到莫名振奋。

封印初成,新覆的泥土格外甘香,群山也隐隐闪耀金光,似与地底深处雄浑丰赡的天神法力遥相呼应。

遭受重伤的麒麟瘫倒在地,身如空壳,面若死灰,耳边仍有她在声嘶力竭地哭喊、哀求:“不要……不要……不要……”

惊变

天上日落月升,人间暑往寒来,麒麟昏迷之初,天界的仙人们并未对武神君“又”打胜仗一事多加议论,也不担忧。

药师医术高超,他们闲时也大多听过戏、看过凡人的话本子,耳濡目染,只当战后昏迷三天三夜乃是骁将宿命。

可是三天三夜过后武神仍旧昏迷,据说是神力耗竭,伤了根本,众仙这才意识到他受的伤非同小可,纷纷对灶君翻起白眼,暗暗骂道:“这小仙也忒不识大体!”

灶君与武神在战前“依依惜别”的故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众仙这下皆想:“原来他们不止是话别。”

麒麟在天界威名素著,众仙想象不出何等妖物能令他如此消耗,更不知道他曾不顾一切地施展分灵术,去救什么凡人。

在他们心目中,是灶君硬要与他胡闹,这才害得他临战虚疲,战后不支。

千百双眼睛因此盯着灶君,众望所归,他倘若不作出一点痛心悔过、痴心守候的样子来,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不敢跑到药师那里日夜陪侍,想来想去,只得亲手做了一条蹀躞金玉带送去,谁料那条蹀躞带在窗前一挂,金玉一撞,“叮当”一声脆响过后,麒麟居然真的醒了。

麒麟将醒未醒之时眼前便有一段白影,耳边嗡嗡乱响,催促着他赶紧起来:“她……她呢……?”

他一抬手,手下似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摸到胸前,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找什么。

他被众将救回天界后一直在药师处静养。药师为他造了一处以木舟为榻、漂浮在火海之中的幻境,他在幻境中稍有动作,幻境的主人立刻察觉。

药师到来时只见麒麟已破出幻境,支身在床旁艰难寻找,便问:“武神可是在寻找此物?”

麒麟瞧见药师掌中托着的正是十方镜,忙谢过药师,取来宝镜,在心中默念起阮纯君的名字。

十方镜一片漆黑,毫无反应,麒麟又念一遍:“阮纯君。”

可是镜中依然不见一人一物。

忽然之间麒麟好像想到了什么,心中一颤,但紧接着又想:“别是拿反了。”忙再默念她的名字,将镜子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端看,药师尚在床边,他竟然丝毫不顾。

十方镜浑黑如故,他终于明白,那是因为她死了,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阮纯君”的凡人。

他怔怔望着手中的十方镜,一时间悲从中来,一种恍若钝刀挫磨的苦痛之感渐渐填满了心怀。

药师等了片刻,见麒麟坐在床边不语,神色凝重,像换了个人似的,想是他内息尚弱、心绪不宁,便与他说起伤势用药,交代他日后修炼时须得留心之事,他只是充耳不闻。

药师又道麒麟当日已对辛濂起疑,是他劝说“神若入魔,天必毁之”,才使得麒麟未做绸缪,因而遇险,说完即作长揖致歉,麒麟也木然起身,还了一礼,然而心中仍是茫茫。

药师当日说的话倒也不错,只是那时他和麒麟都没有想到,辛濂生无神力,仅有形魂为天地所造,他“入魔”时那副神身便已毁去,在万毒窟中、在昆仑山上又两度伏诛,可谓已将上天给予的尽数归还,后来他受极强的魔性所趋,由死入生,连五行都可逆转,怎会再受天命左右?

昆仑山位于天界之下,山中一战在众神看来不逾分秒,不过事后有天将详尽禀报战况,天帝与药师等便仿佛身临其境,不难猜到辛濂是在万毒窟中受刑时分出一缕残魂,混入山中。

药师感慨道:“辛濂当年想的是天命是要他分出神魂,潜入魔界,终结魔族之乱,谁料他最后再次分出神魂,竟是为祸……”

听到这里麒麟眸光一寒,沉声道:“此次是我部下失职,纵魔入山,待我查明情况,自会请天帝惩处。”他陡然间着了恼,似乎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有一件事,他此生再也无法弥补。

药师劝道:“武神息怒,天帝同我等已查清了,辛濂那缕残魂回山时确实不具魔性。”

“既是如此,它怎能在山中成魔?”

“它是辛濂最后一缕魂魄,辛濂的本性尽在其中。他……曾经坚守正道,但求成就神命,甚至不惜舍生成仁、成大义,唯有于寂灭之际忽生魔心,方能施法分出一缕未受魔气侵染的魂魄,寄在此物之中。”

药师手中多出一只纯白的法螺,正是灶君在崇钊自焚处拾获的那一只。

天帝查看过守将的记忆,崇钊入山时法螺中仙气盈然,此刻却空余螺壳,壳内仍泛潮声。

种种渴慕、憎恶之相自潮声中化生,正如辛濂毕生受此二种心念驱使,临终入魔,分出残魂,那一缕残魂又重蹈他的覆辙,化形、伏诛,而后重生。

这一切发生在四日之前,在麒麟心中却似久远,回想起来,他毫无战胜的喜悦,只觉得郁郁的,沉默了片刻,方道:“药师所言成理。山中妖邪是因我屠戮而生,还请药师转陈于天帝,此次之事他虽不责怪,我亦当自省。”

药师摆手道:“武神恐怕会错了天帝之意。”

他解释道,凡事过执则迷,辛濂一生追寻何为神命、如何正道,已成执迷,因此天帝猜测,就算麒麟不下令格杀,他所化之物也会竭力求死,又在生死一念之间坠入魔道。

“神魔、善恶皆至一念之间。”药师心慈仁善,遇事罕见为恶的一面,因此天帝特以此一言提醒。药师将天帝的话转述出来,麒麟听在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麒麟忽然问道:“我如此耽了几日?”

“……四日。”药师见麒麟问得突兀,说完话,不由得瞥了一眼廊下叮当作响的蹀躞玉带。

麒麟想的是:“四日即是四年……她死时正当韶龄,想必是不得善终……”他明知她得了那颗火珠,死后理当魂魄归正、转世为人,但是惋惜之情始终不尽:“不知她死前又受过怎样的磨难……”

药师那边厢也在为辛濂叹惋,麒麟听他说到一句:“……天命奥妙难测,用即是弃,弃即是用,他却不能明白……”心想:“那蛇妖愤天憎命,大抵是辛濂入魔时的恨意所致。他一心向道,最后只恨此生毫无意义,殊不知舍身殉道正是他的神命、天命……”

“舍身即是天命……”这个念头伴随着一团白影在他心头苦苦萦绕。

他心神屡受触动、肝气郁结,药师看在眼里,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他真是为情所困?”

麒麟身受重伤,药师原以为他至少须得昏睡十日,不料那蹀躞带一挂他就醒了,醒来也不过问战事,只是久久凝望着十方镜出神。

药师辅佐天帝,自然明了十方镜的来历,他当时便想:“镜中空无一物,他莫不是在想此镜的主人?”眼下又见他黯然神伤,越发不敢相信:“或许……他的伤势真与那位灶仙君有关……?”

麒麟与药师之间无话,道过谢后便要告辞。药师想了想,委婉劝道:“武神此次伤得不轻,七七四十九日内宜……独身……静养,切忌……操之过急。”

麒麟以为药师指的是修炼、操练,应声点头,随后从药师殿中出来,心中仍是怅然若失。

他迷迷茫茫不知所之,走出一段路后,神念一动,这便到了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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