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好不容易才偷偷见上一面时,孔信堂已经颓废了好多。
他说:“算了。”
就这两个字,听得闻思远一愣:“这怎么能算了!”
这件事情非常恶劣!他不可能让孔信堂去背这个锅。
他会被毁了的!
孔信堂面色凄凉:“我母亲被他们给控制住了。她身体本就不好,我不想她再因为这些事情受到威胁、更加伤神。不过是个好色之名,我认了。”
接着他叮嘱道:“思远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孔家跟郑家的势力并不简单,咱们暂时还斗不过。你就先做好自己的知府,万不可冲动行事,也不用费心为我而奔波。我心中自有分寸。”
就这样,闻思远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孔信堂的名声一落千丈。
他试着挽回孔家公子在百姓眼中的形象,也特意派遣了一些人混迹于市井之中、去说一说孔信堂的好话。可这些努力,全都在孔家强抢民女、迫害其亲人致死这些消息爆出来之后,前功尽弃。
“一定是孔信堂派人干的!那个禽|兽!”
因为他好色之名在外,所以人们直接就把这个罪名安在了孔信堂的身上。
这一次闻思远赶来见他的时候,他呆呆地坐在桌边,双目无神;手里紧紧抓着一只茶杯,青筋毕露。
他在忍耐。
经历过几番折辱之后,闻思远以为他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可还是大失所望。
孔信堂只递给他一个装满了银两的大钱袋。
“思远兄,这是我的一些积蓄。麻烦你出面,帮我安置好那些姑娘的……家人。”
闻思远将那些银子丢到一边。
“你这算什么!希望他们会因为这些银子而感恩戴德,还是希望能减少自己内心的那些负罪感?我就不明白了信堂,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有哪一件是你做的、就这么上赶着认?他们对你不仁、你还自己要往火坑里跳,是不是傻啊!”
被训斥的人沉默着,同时面上的死寂也消散了一些。
“你不能就这么被他们给毁了!信堂,这些事情、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见有成效,闻思远继续发力、劝告他,还跟他保证,“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有一些想法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只要官府介入这些事情,查出犯下这所有恶事的人是孔百万、一切都与孔信堂无关,再从孔家抓来几个知情的仆人审问,整理出口供、立案成册、公之于众,他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闻思远明明都想好了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可还是遭到了孔信堂的拒绝。
“不用了,思远兄。”他凄凉一笑,“我现在、只希望母亲能平安康健;其余的、我都不在乎了。”
“当前你在柳州的地位虽然已经稳固,却还是无法顶住孔家跟郑家施加的双重压力、进行查案。我陷进去是迫不得已,你还是别趟这次浑水吧。”
“你!”面对他的固执,闻思远气到不行,“随你!”
他捡起银子,极其不快地离开了。
气归气,但事情还是要办的。
闻思远把孔信堂给的钱分好后、把它们送到了遭遇不幸的那几户人家,却没有透露出有关他的任何信息。
自此,孔信堂的名声就这样跌到了谷底、再也没能爬起来。
闻思远也是无比地烦躁。
多么好的一个翩翩公子,却日日都被人戳着脊梁骂、前途尽毁,他是真的为孔信堂感到不值。
就在闻思远以为他已经自暴自弃、放弃抵抗的时候,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孔信堂突然夜访了他家。
第四章
视线切换到卯时三刻的孔家后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孔郑氏胡乱地披着外衣、散着头发,年轻娇媚的脸上满是震惊与狰狞。
她掐着那个丫鬟的脖子,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
“不想被乱棍打死,就给我说清楚!”
那个可怜的丫鬟被她这样掐着,张大了嘴,翻着眼睛,因为快要没了呼吸而左右挣扎着。
孔郑氏嫌恶地把她丢到一旁;后者马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瑟瑟发抖。
“说!”孔郑氏怒喝。
暂时逃过一劫的丫鬟身体抖得更狠了;她颤颤巍巍扶着嗓子,道:“老爷昨晚在别院……去了。”
孔郑氏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过来:“一派胡言!来人,拖走,给我拔了她的舌头!”
丫鬟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红肿的脸,哭着道:“奴婢不敢,请夫人饶命!奴婢没有胡说,老爷的事情现在在外面都已经传遍了!奴婢不敢欺骗夫人呐!求夫人饶了奴婢吧……”
顾不上那丫鬟被粗使婆子拖下去的哭喊,孔郑氏深受打击、接连后退,跌坐在圆凳上。
“怎么可能!”
她尖叫着,手一挥,摆在桌上的名贵茶具就这样被接连扫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来人!”
她的心腹常妈妈进来了。
孔郑氏的神色已经失常。她问:“老爷呢?”
常妈妈吓得马上跪倒在地:“还请夫人节哀,老爷他、的确已经去了。”
“连你也在胡说!他昨天明明还好好的!”孔郑氏大声斥道。
“是真的、夫人!”常妈妈一把抱住她的双腿,哭道,“昨夜巡逻的官兵听到别院有异动、便马上闯进去查看。可在他们进屋之前,老爷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孔郑氏无法接受。
她摇头道:“如果老爷他真的遇害了,官府今天为什么不把他的尸身给送回来!死者为大,他们难道还要继续扣着、不让老爷入土为安不成!”
常妈妈身体抖了抖,颤声道:“他们说,老爷走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尸首便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腐化成了一滩血水……”
这是、真正的死无全尸了?
孔郑氏瘫倒。
他们母子二人平日里最大的倚仗就是孔百万和郑家。现在,孔百万死了,郑家那边也遇到了麻烦自顾不暇;她的成儿才四岁,她跟孔家的其他主事又素来不和,这、没了倚仗,该如何是好?
“孔信堂呢?他人呢!”孔郑氏反应过来,狰狞道。
常妈妈答:“那边的人说,孔信堂不在别院。他人消失了,官府正在全力搜查。”
“消失?哼!好一个消失!”孔郑氏一拍桌子,“老爷身体一直康健,无缘无故地,为何会突然遭遇不测?若只是寻常地去了,这身体又怎么可能会化成一滩血水!孔信堂,一定是他在中间使了手段!”
常妈妈骤然止住了哭泣:“夫人的意思是?”
“这些年来,枉我对他仁慈、留他和他那贱人母亲一条性命。他为了报复、竟然趁着郑家有难、做出弑父夺权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常妈妈惊恐,连说话都结巴了:“夫人的意思是,凶手、是孔、孔……”
孔郑氏双目一瞪:“除了他还能有谁!”
“昨夜跟老爷共处一室的,除了那几个贱人,便只有他!老爷夺了他的权,让他背着那么大的丑事、颜面前途尽毁,又偏爱我和成儿,他当然记恨老爷,也嫉妒我们母子!他真当自己心中的那些阴暗心思没有人知晓?现下人消失不见了,他除了畏罪潜逃、暂时避避风头,还能为了什么!孔信堂他知郑家现在自顾不暇无法照应这边,我与孔家主事又素来不和,老爷一走,我跟成儿孤儿寡母的、就没了依靠,这孔家,等事情平息了之后,他一回来、不就顺理成章、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这算盘打得着实响亮!”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越想情绪就越激动,慌忙起身:“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他的狼子野心得逞!常妈妈,快,快给我更衣梳妆,然后随我去官府,我要去报官!孔家是我成儿的,他孔信堂休想染指!”
“你这颠倒黑白的能力,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周边突然冒出的陌生女声让孔郑氏吓了一跳。
她左右张望着,却发现这屋里再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于是,她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还是常妈妈的那张脸,但她不知何时已经挺起了腰背,携带的表情也是不可能会出现在常妈妈面上的那种似笑非笑。
她的眼睛变得比黑夜还要可怕,仿佛能摄人心魄。
“你不是常妈妈!”孔郑氏从凳子上滑落、跌坐在地上,无比惊恐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