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嬷嬷骇了一跳，面如土色，猛地一抖，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又不敢把那托盘甩出去，哆哆嗦嗦把那托盘放到了面前的地上。
唐乐乐也是微微变了脸色，刚才憋红了的眼圈还没恢复，本来她还好整以暇要看着这嬷嬷要如何表演，却没想到近半个月未见的皇上会突然出现。那一瞬间看到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冰封起来的心仿佛裂开了一角，这些日子刻意隐藏的伤心和思念不受控制地溢出来，让她心口蓦地一痛，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又红了眼眶。这一刻的仓皇和狼狈让她明白，面对喜欢的人，就算她再怎么伪装坚强，也欺骗不了自己。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还是会因为他而痛，也为他雀跃。
高胜寒一点眼神也没分给地上跪着的老嬷嬷，他凝视着眼前的玉贵人，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红着的眼眶，眼中的心痛与难过，觉得自己的心也更痛了。这些日子他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意，躲着她，只暗中关心她，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好好休养，也避免她再去想其他逃出宫的法子折腾自己。可这一刻，面对她的心痛和难过，他才终于能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对于玉贵人的担心，他的心痛和难过，就没有停止过，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被他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下。
跟在皇上身后的福泽海早就给桃夭和蒹葭使了眼色，他们两个都识趣地行礼退下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唐乐乐先反应过来，敛下了神色，冷着脸有些狼狈地垂下眸子，恭恭敬敬行了礼，声音清冷，冷漠又疏离。“参见皇上。”
高胜寒暗暗攥紧了袖子下的手，咽下了心中的苦涩，上前两步想要扶她起来，强撑出一个笑容道：“你瘦了。”
唐乐乐不动声色躲开了他的手起身来，垂着眸子淡然说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一切都还好。”
高胜寒碰了个软钉子，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无奈地蜷缩了一下，然后攥紧了拳，他的神色也冷了下来，眼神骤然狠厉，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嬷嬷，又看着她冷笑着道：“还好？都被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还好’呢？真当朕不管你了吗？”
唐乐乐一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一瞬间眼中亮起了光，又迅速寂灭下去，眼中泪花闪闪，她只能垂下眸子掩饰。他是皇上，面对一个嬷嬷，他当然可以装霸道总裁。可是面对皇后呢？他根本不可能帮她同皇后讨回公道。
高胜寒看到了她眼中的希冀以及希望破灭的痛苦。虽然有些心痛，却也有一丝欣慰，只要她对他还存有希望，他这些日子的隐忍和努力就没有白费。他如今要做的，正是抓住她这一丝希望，坚定她的信心，解开之前的心结。
“芸嬷嬷。”高胜寒目光仍旧看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开口道。
唐乐乐听了这话一惊，猛地抬头看向皇上身后，除了福泽海果然有一个和蔼端庄的嬷嬷，手里拿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
芸嬷嬷对上她的视线悠然行了个礼，温和地笑笑，然后走到跪在地上的老嬷嬷面前，蹲下身子，当着那个抖如筛糠的老嬷嬷，眼神中划过一抹狠厉的神色，又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她伸出手郑重地抚摸着托盘里的吉服，看着那个老嬷嬷幽幽开口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太后当年最喜欢的吉服。谁允许你拿到这里来的？”
唐乐乐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她本来就猜到这衣服是有问题的，却没想到皇后真的这么恶毒要让她万劫不复。在皇上特意为太后诞辰举行的祭典上穿了太后的吉服，这就不仅仅是穿错衣服那么简单了，这大逆不道的罪名足以连累常家和漱玉宫上下。唐乐乐攥紧了手帕，隔着帕子指甲都用力到要陷进肉里。
老嬷嬷吓坏了，忙不迭磕头求饶，声音凄厉。“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老奴不知道啊！老奴真的不知道啊！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冒犯太后！”
“先拖下去关起来，不要声张。待明日祭典过后再行处理。”高胜寒懒得理她，只对着福泽海摆了摆手交代道。
福泽海点头应下，立刻带人将老嬷嬷打晕了拿布巾塞住嘴拖了下去。芸嬷嬷珍重地端起地上装着吉服的托盘，对皇上行了礼也退下了，房间中转眼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唐乐乐听到皇上的话还是控制不住轻轻冷哼了一声，内心的酸楚和愤懑控制不住又席卷而来。可她仍旧竭力控制着自己，倔强地不把情绪表现到脸上来。
高胜寒看到这样垂着眸子安静沉默却背脊挺得笔直，脆弱又倔强坚韧的玉贵人，突然想起了他和她的初见，那时候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些忐忑的他，就是遇到了这样的玉贵人，不受控制地对她产生了兴趣，之后才会帮助她查清真相，同她合作，也一点点被她吸引。此刻，恍如初见的场景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
“明天的祭典，你尽管放心，朕都安排好了，这一次没有人能再伤害你。”高胜寒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斟酌着开了口。
☆、作茧自缚
唐乐乐仍旧沉默着，心中寒意却更深。看看，这典型可以入选渣男语录的发言。她相信过他，但是确确实实被伤害到了，她已经决定趁自己陷得不深及早脱身，自然不会再拖延下去，也不会轻易动摇。
高胜寒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样子，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天她吐血昏倒的样子，她真的是被伤得狠了，也确实是他太无能，不能真的护她周全。这样想着高胜寒也顾不得自己的心酸和挫败，从袖子中珍重地拿出一根白玉发簪，有些忐忑地一步一挪来到她面前，紧紧抓着发簪，小心翼翼伸到她面前。他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生怕她发脾气甩开他的手把发簪摔坏，又生怕她看了发簪不喜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根漂亮的白玉发簪伸到她面前，握得紧紧，认真又郑重。唐乐乐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那支白玉发簪，以她在宫中这段时间观察的经验来看，应当是上好的羊脂玉，发簪末端雕刻的是几朵茉莉花，造型别致，简洁又清雅，虽然雕工看上去没有宫中工匠该有的那种极致的精巧，却有一种简单质朴的感觉。
唐乐乐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从前他调戏她的时候说她适合白玉簪，她还说过要他多赏赐一些。此刻看着这个发簪，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却又不敢相信。
高胜寒看着她眼中星光一般亮起细碎斑驳的光，却又压抑着自己一般矛盾又纠结的样子，仿佛受到鼓励一般，有点紧张地笑着开了口：“朕这些日子比较忙，但每日都坚持抽出半个时辰找工匠偷偷学，终于赶得及祭典之前送给你了。”
唐乐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防瞬间崩溃，心中的坚冰也瞬间融化了大半。她会伤心很大程度上是觉得自己的喜欢不值得，如今看到他竟然记得两个人从前斗嘴的玩笑话，一个皇上竟然偷偷学着给她做发簪，不感动是假的。他的喜欢，也不全是假的，原来假戏真做动心的不仅仅是她。
高胜寒看到她的眼神明显软化了，更加受鼓励，一颗心也雀跃起来，跳得更快了，他却好像放下了负担，轻松了不少，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真心了。他深吸一口气，真诚地看着她开口道：“之前是朕不对，不仅没有保护好你，而且明明知道受伤害的是你，你还委曲求全不曾要求朕什么，朕还不理解你。不过你相信朕，朕没有怪你无理取闹，朕只是自责没有办法保护好你，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迁怒于你。”
唐乐乐看着他，英俊的年轻帝王竟然真诚坦然地对着她认错，这样的场景放在偶像剧里不知道要让多少女生尖叫，虽然她自认自己是钢铁直女，不是一般少女心满满的小姑娘，可是看到这一幕却也不能不动容。
唐乐乐微微红了眼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低头伸手扯了扯他的手，笑着调侃道：“皇上不松手，臣妾可怎么接过这礼物？”
她的指尖冰凉，触到他的手背上，是和手心里温润的羊脂玉发簪不同的感觉，让他心里痒痒的。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高胜寒灵活地把手翻转过来，连着她的手和玉簪一起抓在手中，发自内心的喜悦蔓上了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