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霞把孩子抱回去，小婴儿清脆的哭声洒落一路。
……
“这个孩子太吵了，每天都哭，嗓门又大，哭得我们都没有休息时间。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想领养这个了能不能换一个安静乖巧的。”
……
“你们福利院怎么教的孩子啊？两岁的孩子应该懂点事了吧，怎么还咬人呢？我的手筋都快被咬断了。我们不是说了要领养省心的。”
……
“程见朔怎么不说话啊，到了家也不说话，就在那傻傻地坐着，是不是有自闭症啊！这个我们可不能领养！”
……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姜霞怀着沉重的心情推开房门。
“吱嘎”一声，沉默不语的小程见朔终于有了反应。
程见朔小时候就有了帅哥的模样，一对琥珀色的眼睛看得人心疼，长长的睫毛扇动，脸上的阴影忽明忽暗。
“见朔，来，拿着你的东西，我们去睡觉了。”姜霞轻声说道。
小程见朔听了她的话，慢腾腾地把自己的东西抱在怀里，蹭到了她的腿边。
“走吧。”姜霞推着他瘦削的肩膀。
看着小孩儿乖巧的发顶，姜霞的泪落了下来。
按理说，健康的小男孩是最容易找到养父母的。可小程或许是运气不好，来这里五年了，每一次被带出去与大人磨合，都会被原原本本地送回来。
比他长得难看的，比他来得晚的，甚至比他傻的都找到了爸爸妈妈。只有他，每一次带着希望吧他送出去，每一次都是被戳着脊梁骨回来。
这么大的小孩子是懂事的，小程见朔的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唉。”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院长说既然这个孩子命不好，就不再折腾他了。
姜霞慈爱地摸了摸程见朔的脑袋：“见朔，以后帮阿姨一起照顾弟弟妹妹吧。”
小朋友猛然抬起头，一张白净的小脸看得人心如刀割。
“我会听话的。”他说道。
*
许棠梨抬眼望向太阳，剧烈的阳光把她的眼泪刺了回去，她回头又问道：“那后来他怎么又去北宁了呢？”
“你应该知道小程黑人家网站的事情吧？”姜霞问道。
“嗯，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姜霞怅惘的脸色终于活泛了起来：“福利院的人都说小程命不好，他在福利院那么多年，也就这件事让他走了点运吧。”
“当时小程年纪小不懂事，干了黑人家网站这件违法的事。后来警察找上了门，开始他们还不相信这件事是十四岁的小程干的，经过几轮调查才确定是他。做违法的事是要进少管所的，人家企业的态度也是坚决要惩罚他。”
“我们当时都以为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很绝望。后来有一个警察惜才，带着小程的资料去了北宁。”
“这么十几年，小程的运气终于好了一次。那个企业决定资助小程接下来的学业，还把小程接去了北宁，给他请了专门的看护。”
“去了北宁，没有人知道他是孤儿，没有因为他没有爸爸妈妈欺负他，没有人瞧不起他，没有人成天……成天……整他……多好……”姜霞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过还好，小程也争气，考上了华清大学，还开了公司，好多人都得靠他吃饭呢。就是……就是他小时候，日子是真的难熬……”
“小程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以为自己会被抓的时候还把自己攒的零花钱给我。他从小就懂事，别说照顾弟弟妹妹了，就算大一点的孩子，他也都是让着的。就是……就是命不好……”姜霞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但哪个孩子不想要爸爸妈妈。后来懂事了，不知道他看着弟弟妹妹们一个一个被领走的时候，心里得多难过。”
许棠梨深吸了一口气，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从小被父母宠爱着长大，她难以想象失去爸妈的生活会是怎样绝望。也难以想象程见朔是如何在这里度过的，那样小的他，却要承受无数个举目无亲茕茕孑立的日日夜夜。
冷漠大人的白眼，不懂事同学的拳头和恶作剧，那么多的语言暴力，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离开福利院，许棠梨坐在驾驶座，摸着熟悉的方向盘，她却手抖地启动不了车子。
从大门外看着破败的福利院，许棠梨又是一阵心疼。
姜阿姨说程见朔小时候爱趴在滑梯的平台上发呆，她看着小小的滑梯，模糊的视线里恍若看到一个小小的落寞身影，棕色的头发和滑梯的锈斑融为一体，他仰望着天空，仰望着万家灯火，仰望着连一席之地也不肯施舍给他的繁华世界。
许棠梨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接到周知行电话的时候，车里所有的纸都被她哭得湿透了。
“你在哪里？来凡间酒吧接老程，他快要把自己喝死了。”
许棠梨听了这话，连忙启动车子向酒吧赶去。
服务员把她引上楼之后很快消失了。
凡间酒吧的二楼她从未来过，比起楼下的迷离癫狂，这里的风格更像是优雅的品酒室。
一盏落地灯照亮了一隅，程见朔身体一半被黑暗吞噬，另一半被灯光笼罩。
越靠近程见朔，她越是闻到刺鼻的酒气，吧台上一个又一个酒瓶散落，他喝得烂醉如泥。
许棠梨轻轻地把酒杯从他手中剥离，拿出酒杯的那一刹，她的手蓦然被他的手掌紧紧攥住，比将要溺亡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时还要用力。
十指连心，许棠梨被攥得很疼，但她纹丝不动，连眉头都不曾皱起。
程见朔的睫毛轻颤，深棕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变成了透彻的琥珀，这次，她心甘情愿地变成陷进去的小蝴蝶。
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宛若从从烈火中飘出的烟灰，痛得仿若没有了知觉：“许棠梨，你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嫌弃我是个孤儿？”
看着程见朔眼中的晶莹斑点，许棠梨的泪一瞬间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我鹅子洒一把泪~
感谢青猫小天使的营养液投喂，也感谢营养液大户十遥小天使滴豪气一掷~
第45章
许棠梨心疼地反握住程见朔的手, 哽咽着说道：“不会，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程见朔眼中的晶莹斑点变成雾气，不一会儿，他竟然轻轻地笑了：“那就好。”
说完, 程见朔又把她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 用百年难得一见的撒娇口吻道：“我头疼。”
许棠梨温柔地拂去程见朔肩头上的灰尘, 微笑着说：“我们回家吧。”
话音刚落，程见朔一头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身为女生的许棠梨是扛不动程见朔这个大高个儿的, 她只好打电话叫来周知行, 让他帮忙把程见朔抬上了车。
安置好程见朔后，许棠梨连忙叫住周知行：“周总，程总今晚怎么喝这么多。”
周知行皱起了眉头：“你不知道？”
许棠梨一脸懵逼，她今天白天和程见朔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 能知道个屁啊！
“我不知道啊。”
“你今天没和他说什么？”周知行又问。
什么情况, 怎么还怪起她来了, 许棠梨不爽道：“我都没和程总说几句话。”
周知行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他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车里烂醉如泥的程见朔：“你等他醒来自己去问他吧。”
说完，周知行转身回了酒吧。
这下许棠梨有了怨念：“什么人啊, 好歹我也帮你找沈乐宁了。多说几句话能怎样啊！”
愤愤不平地打开车门, 许棠梨以交规内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家里。
管家第一次见到这么失态的程见朔, 吓得他以为程见朔出了什么事。
“许助理，程总没什么事吧？”他不放心地问道。
把程见朔平放在床上，许棠梨连忙说：“没事，就是喝得有点多。叔你帮我给程总擦一下身体吧，我去给他拿睡衣。”
睡衣应该被放在衣帽间，管家去拿毛巾的时候，许棠梨也打开了衣帽间的门。
然而门开的那一瞬间, 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
推开门的一刻，四周墙壁上的顶层灯光从门口起依次亮起，随着溪水般流淌的柔和钢琴曲，一丛又一丛的绣球花在灯光下展现，绣球花之前的间隙用满天星填充，蓝色与紫色交织，其间点点白色星罗棋布，犹如踏入梦幻中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