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纱深吸一口气:“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苦了。在非生存紧要关头,宽容点,留点嘴德,彼此尊重,有这么难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温老太太往上扶了一下老花镜,面沉如水。
“我就是这么想的。”水清纱虽然很害怕,却仍然不躲闪地回瞪着温老太太。
沉默,漫长的沉默。
一老一小,就这么站在Hermes的门口相互瞪着,惹得店员都想出来,把这两个影响生意的家伙赶走。可温老太太和水清纱的气势又太浓,他们终究是不敢上前。
温老太太忽而笑了:“那我觉得挺好的。”
水清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
“你总算是忍不住了,”温老太太叹息道,带着一点欣慰的气息,“好长一段时间,我还以为我看走眼了,你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普通贵太太罢了……总算还是逼出来了啊。”
“……啊?”
温老太太说,她第一天吃到那加了盐的布丁,就知道水清纱是来攻略她的了。
温老太太说,这么多年来,想要套路她的小辈不计其数,想出做加盐布丁的也不只是水清纱一个人;她说她会给每一个用心想套路的人机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到最后。
水清纱坚持到了最后,也让她的好奇达到了顶峰——她说她不相信,这样一个能将柔软坚持到最后的人,如此坚韧,骨子里会真的和表现得一样,毫无观点,随波逐流。
“其实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那些话不过是刺激你的;但哪怕我不赞同你的观点,我也会很欣赏你这个人,”温老太太拍了拍水清纱的肩膀,眼睛里满是赞赏,“在现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原则、还敢坚持的,已经很少见了。”
水清纱有点不好意思,挠了半天头才说出话:“……对不起啊,温阿姨。”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温老太太径直走进店里,拿起一个包,在水清纱身上比划了一下,就要店员包起来。店员说需要配货,不能直接买,温老太太就让他们随便配,配了寄她家里,她现在就要这个包。
爱马仕的每个包都价值连城,这并不是说包本身真能卖这么贵,而是它们经常是不单卖的,必须配一些相对鸡肋的货,加在一起就相当可观了。
“送给你的,我喜欢你这个姑娘,”温老太太把包推到水清纱怀里,“至于白朗的事,我会让我儿子去和他洽谈的。”
“你赢了,哪怕是套路我也认了——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让我欣赏的孩子了。你拥有温柔的力量——温柔的力量是可以战胜一切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晚了,对不起惹
明天尽量早!
第30章 030
古人有言曰:君子论迹不论心。大概来说, 就是判断一个人,不能去猜测他想了什么,也不能去听他说了什么, 而要看他实际做了什么。人品的唯一判断标准,就是行为。
一直以来, 温老太太虽然杀伐决断, 但也确实算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企业家。水清纱陪老太太溜达的时候, 遇到什么不平的事,老太太也喜欢出手管一管。水清纱看到这些的时候, 一度是相当佩服的。
可惜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温老太太就开启群嘲模式了。
正因为如此,水清纱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资格接受温老太太的礼物——只是因为老太太说的一些话,就在心里给别人定罪,还把已有的行为也污名化。
她根本没温老太太说得那么好,她还是太幼稚了。
“你确实是挺幼稚的——”温老太太硬把包塞给了水清纱, 以杀伐决断的气势不准她还回去, 同时毫不留情地指出, “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水清纱有些疑惑地看向温老太太。
“你真的很了解你的学长吗?”
“……温阿姨,您是知道什么事情吗?”
温老太太很干脆地一摊手:“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欧阳家一点儿都不熟。不过, ”老太太的拐杖点在地砖上, 像是审判砝码落下的声音,“你既然知道反思对我的判断方式, 为什么不去反思反思你判断你学长的方式呢?”
“……”
“你是怎么判断赵利贞的,是通过行为,还是语言?”
水清纱想起了那个电话, 心里忽然一坠。
那时赵利贞打到了家里的座机,说他打了无数电话,但水清纱没接;可水清纱在那之后查了无数遍手机的通话记录,甚至跑了一趟运营商,却依然没有找到赵利贞的来电记录。
可是……
赵利贞也会,对她撒谎吗?
“您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呢?”水清纱忽然反应过来——温老太太似乎说得太多了。
她好像在暗示什么。
温老太太一笑,钢铁一般坚毅的面容忽然很柔软:“我呢,也是希望小白那孩子能够获得幸福的。毕竟,他爷爷是个不错的人。”
水清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不用这么恐惧,”温老太太又笑了,“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真的。我只是在商场上游走太久了,眼睛和直觉都比别人要毒一点。当然,我是不会说给那些有的没的人听的,他们不配。”
“……”
“无论如何,在你和小白刚开始的时候,我在你的眼睛里没有看到爱情的痕迹,这是真的。”
“但是……”
“现在,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爱情的痕迹,这也是真的。”
***
快入夜的时候,水清纱收到一条短信。是赵利贞发过来的,他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温老太太的话说得太吓人,弄得水清纱瞳孔地震之余,整个下午恍恍惚惚红红火火,连和温老太太逛街都魂不守舍,满脑子都在想那句话。
看到赵利贞的短信,水清纱第一反应是拒绝。
于公于私,她现在都不想见到他。
可偏偏温老太太又说了那番话,让水清纱实在是心里耿耿于怀。她一个星期前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喜欢白朗,好不容易才将这种古怪的想法给压了下去,谁知道温老太太却突然又将它从深渊里捞了出来。于是水清纱就再也没法镇压它了。
但她想,这是为什么呢?
她明明是那么的喜欢赵利贞。
从大学三年级开始,她就暗恋赵利贞,这么多年痛苦的单恋,她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没有办法克制这种感觉,以至于喜欢他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样,被规训成了一种习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喜欢另一个人,可是——
迷迷糊糊地,水清纱记得自己拒绝了学长,说晚上需要赶工。学长则很坚持,说晚上一定要见一面,只见一面就好。
水清纱同意了。
和赵利贞约在了一间西西弗书店的门口。水清纱同温老太太分别之后,便心浮气躁地朝着那里走去。
这间西西弗在渝城最核心的商圈,已经开了很久了。记得很多年前,她就是在这里和赵利贞聊着《清君侧》的剧情,在一个又一个忧郁而静谧的下午,做着那些波谲云诡的故梦。
那是她还是大三的学生,空有一腔热血,被学长和老师不顾一切的创业所感染,跟着他们到处晃荡。他们在做一个塔防游戏,情况不太妙,她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又急,就想着做一个文字游戏,能创些收就创些收,能攒点玩家就攒点玩家。
刚开始确实动机不纯,可做到后面,倒是也沉迷了。《清君侧》像是一棵树,她买了一颗种子,种下去,培土、浇水、施肥、一点点地看着它成长,等它长大了,那些原罪就全忘了,只记得这树的美丽,只想让这树能更好看一点,再好看一点就好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白朗的冷遇,的确是给年轻气盛的她很大的打击。她的理智让她应该感谢一切投资,可她的潜意识始终不敢相信这个心血之作只值这么一点钱,在心里始终耿耿于怀着。再加上后续商业化确实也失败,她像是所有阵线全崩盘了一般,从此再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独立带一个项目,只想着闷头干活,将那些决策权交给学长他们——他们总是比她想得明白的。
是她太自恋了。
但学长总是会耐心地安慰她。
一个又一个的下午,他和她聊着对游戏的见解,说着对《清君侧》的看法。他说得是那么的鞭辟入里,让水清纱整个人都沉迷在那温柔磁性的嗓音中了。他能回答她的一切疑问,他对这个游戏的理解,就像是这个游戏就是他做的一样,和她完全贴合。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一直在做塔防游戏吗?他怎么会这么明白呢?还是他私底下,一直在玩《清君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