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姬一麟，对痛觉没有反应一样，任凭脸上皮肉破开，也没有停下手上动作。
在护甲鳞的帮助下，他竟真的突破白亦非身边笼罩的寒气，将麒麟刺没入白亦非的后心……
青鸾带着人赶回来的时候，白亦非已经死了。
同样死去的，还有天泽。
焰灵姬伏在天泽的尸/体上哭得险些断了气。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多年陪伴的依赖，或者是，已经产生了感情？
他们被分别关押十几年，只有他们。其他人，当初都逃了出去。究竟是焰灵姬自己不愿意逃，还是逃出去后又被抓了回来，除了当事的三个人，外人对此皆无定论。
“麟儿……”青鸾在白亦非身边不远处找到了昏死过去的姬一麟。
他的脸上有许多伤口，最深的一道在额头，深可见骨。
她急忙撕下衣袍的边角，缠住他正在流血的伤口。
目光又落在同样受了伤的卫庄身上。
所幸，他的伤口多在手臂上，应是抬手用剑将危险挡下了的。
她松了口气，问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
姬一麟重创白亦非后，白亦非没有立即断气，而是将姬一麟甩开。白亦非自知命不久矣，丧心病狂地在死之前继续发动唤雪，想要和众人同归于尽。
天泽忘记了自己的鳞片已经交给了姬一麟，下意识地护住因受伤无法躲避的焰灵姬。
卫庄发觉不对时已经晚了，濒死之人释放出的巨大功力比之前的那一次威力更强，天泽离得最近，遭受到的创伤也最为严重。他身后的蛇头铁链都被割断，何况血肉之躯？
他摇摇头，大概扫了一眼大战之后的场景：“先回去，这里不安全。”
到底是将军府，现在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姬无夜的城防军已经到了，万一他醒过神，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将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过渡章（一）：各奔东西
短短几日之内，流沙和百越的联盟遭受重创。
逆流沙损失了弄玉，而百越的首脑天泽也在大战中丧生。
唯一直接的战果是除掉了白亦非。
姬无夜重伤是墨鸦的手笔，姬一虎的死也要算在白亦非头上。
看起来，这一次他们的联盟“血本无归”，可若是细细追究起来，一切的源头都在弄玉身上。
弄玉在潜伏中无意中使单纯的白凤对她动心，墨鸦为了白凤背叛姬无夜，并将其重伤；姬无夜突然重伤，白亦非冒着风险下手，姬一虎为保护父亲和弟弟而死，“百鸟”几乎全军覆没；白亦非夜袭将军府导致计划提前，没有到他们设计好的下手时间便匆匆与之交战，天泽战死，其余人重伤……
这场混战中，没有真正的赢家。
紫兰山庄的后山有一片很大的树林。
此时已经入秋，落叶撒了一地。
弄玉和天泽都被葬在那里，他们的坟墓上同样在几日内盖满了落叶。
今年是个干旱年。那天，下了今秋最后一场雨。
气温已经很低，可众人都只穿着寻常的单衣，撑着伞。
“我把这里称为，流沙冢，”韩非取过紫女手中的酒壶，将酒尽数洒在地上：“所有为了流沙而死的人，都会葬在这里。彩蝶和唐七的坟墓，我也会迁来……”
他言语中充满失落：“我也希望，这里不会再添新的坟墓。”
韩非这几日有些迷茫。
他们做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牺牲换来的是什么？“法”的执行吗？没有。
韩王在治理国家的问题上一直十分保守。哪怕白亦非已死，他也不敢收回雪衣堡的军权，而是委任白钊为新的银甲军将领，接手十万大军。
包括白亦非生前做出的种种恶行，至今也没有一个说法。韩王的意思是，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再追究这些无谓的事情。
司寇和他坚守的“法”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我想……退出。”
是姬一麟。
他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是额头那道最深的，会留疤。
那日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也懒得易容，整天披着个斗篷，把自己藏匿在帽檐下。仿佛那样，会让他很安心。
青鸾想过办法逗他笑，姬一麟也很配合地笑了，只是那笑意从未到达眼底。
“麟儿……”青鸾扭过头看他。
可他依旧披着斗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想问，为什么？
“姬无夜要我，替姬一虎活下去。抱歉，我要退出。”
姬一虎的死讯传来，姬无夜像是疯了一样。
他还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姬一麟就在床边，看着他时而痛哭，时而咒骂。
听说姬一虎的母亲，只是一个农家女。但姬无夜很爱她。
姬无夜年轻时随军出征受过伤跌落悬崖，被姬一虎的母亲救起。
那时他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只是一个小小的裨将。姬一虎出生时，他的母亲难产，没了。
后来他四处出征、建功立业，终于手握大权。尽管他有很多姬妾，但对发妻的爱重与怀念，不是那些莺莺燕燕可以比的。
他亲自抚养儿子，也不再动心思让别的女人生孩子。
姬一虎长大些后觉得孤单，这才有了姬一麟的降生。
将军府的每个人都很清楚，一虎公子对于大将军来说有多重要。
现在，姬一虎没了。
“要，操办丧仪吗？”姬一麟问。
“什么丧仪？”姬无夜怒目圆瞪：“虎儿好好的，哪来的什么丧仪？”
姬一麟愣住。
他是因伤心过度……失心疯了？
只听姬无夜继续道：“你不是会易容？我要你易容成虎儿的样子，替他建功立业！替他名垂史册！”
“你想好了？”卫庄问。
“想好了，”姬一麟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拳头逐渐捏紧：“放心，这一战过去姬无夜手中的势力折损了不少，有我在，也不会让他们对流沙构成威胁。”
在答应姬无夜后，他有一个很自私的想法。
他想用姬一虎的身份娶青鸾。
可姬无夜不同意。姬一虎生前要娶的是红莲，新的“姬一虎”要成亲，自然也是娶红莲。
父子两个争执不下，最终各退一步。
姬无夜不再逼着“姬一虎”娶红莲，但“姬一虎”在父亲养好伤后就要回到阳翟经营。
韩非笑得很洒脱：“流沙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他又看向失魂落魄的焰灵姬等人：“你们呢？”
姬一麟至少还有父亲可以依仗，而他们这些人，家国不在，主人又死在了复国的路上。
无双鬼和驱尸魔都看向焰灵姬。
“先找到宝藏，”焰灵姬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之后，我会和宝藏一起留在这里替主人守墓。至于他们的去向，要由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寒冬之时，姬一麟离开了新郑，以姬一虎的身份返回阳翟。
青鸾到城门口送他的时候，姬一麟只说了两个字。
等我。
随后带着侍从，像个真正的将军一样策马而去，去追寻属于他自己的天地。
没过多久，卫庄也离开了——他要回鬼谷，赴同门之约。
他和盖聂同门师兄弟，最终只能活一个。
“你会回来看我吗？”红莲问。
她的眼中满是期盼。
哪怕他愿意骗她，她也信。
可惜，卫庄连骗都不愿意骗。他说：“或许不会。”
他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不会回来，也不屑于解释。
卫庄辞去了司隶一职，离开紫兰山庄的那日，只带了他的剑。
青鸾躲在房间里，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去送。因为，她不想再次面对失去哥哥的场景。
命运仿佛和她开了个玩笑，兜兜转转十几年，再次回到原点。
麟儿离开了，哥哥也离开了。
最终留在新郑的，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众人在紫兰山庄门口与卫庄一一告别。
红莲扶着门柱，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身材也愈发健壮。
她恍然惊觉，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而自己，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女孩。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幼稚、娇蛮、一无是处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