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和她的琴声一样美,好似一泓能够涤荡心灵的清泉。她顿了片刻,接着道:“这首曲子叫做《空山鸟语》,一只离群的鸟儿,迷失在幽深的山谷之中,虽然它长着能够翱翔于天际的翅膀,但面对广阔的天空,却不知自己该飞向何方。”
她的目光有些迷茫,看进白凤深蓝色的双眸中:“谢谢你的礼物。”
白凤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你……知道是我?”
“这样做很危险,”弄玉摇摇头:“为什么要把这架琴带到这里?”
“我也不知道,”白凤思索一番后,还是觉得坦然回答:“我只是看到,你很需要一架琴。我也很想听听,你能弹奏的究竟是一首怎样的乐曲。”
此时自己的处境如何,弄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仿佛是命运安排一般,他们在雀阁相遇,而他送来了自己的琴。
“还有一首曲子写的是一种最特别的鸟儿,它是百鸟之首,但是在它的生命之路上,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当它经历磨难奋力冲破死亡的绝境,就将获得新生。”
白凤仿佛真的看到了她说的那种鸟。那是百鸟之首,凤凰。它背负着世间的丑恶与痛苦投入火海,最终带着新生的力量,从烈焰中展翅高飞。它的翅膀带着残余的火焰,将世间所有污秽化为灰烬。
自由与美好,就是生命最初的真谛。
一滴眼泪从眼中滴下,白凤怔住。
弄玉从袖中取出一条锦帕递给他,白凤默然接过。
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都听从于心头的指引。
“雀阁是一座牢笼,”墨鸦不知何时出现在雀阁的窗户外面,背影冷峻:“这座牢笼,你我都应该远离。”
白凤的手垂下,他的眼中也多了一丝犹豫。
墨鸦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已经看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甚至知道了昨晚自己离开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自己看来正确的事情,落在别人眼中都是无法原谅的错处?
“你靠近这座牢笼,会害死自己,甚至牵连许多无辜的人。现在,还不走吗?”墨鸦厉声喝道。
白凤咬紧嘴唇,他听明白了墨鸦的意思。如果被将军知道这件事,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转过身,没有再看弄玉一眼,与墨鸦一起跃下雀阁。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墨鸦阴沉着脸。
他们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这里可以让他毫无顾忌地训斥这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
白凤背靠着廊柱,双手抱在胸前。风吹动他耳边的发丝,他默然不语,也没有直视墨鸦。
“那架琴你从何得来我不会追究,但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你会遭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他对白凤的包容似乎到达了极限。
墨鸦年长白凤不少,在将军府浸淫多年,他早已深谙这里的生存之道。不该多管多问的,丝毫不能沾身。这里有无数双眼睛隐匿于黑暗之中,一个不小心,他们的生命就会走向终结。
白凤抬起头,语调异常平静:“你是不是后悔,选了我做你的副手?我不是最老实最听话的,也不喜好杀人,每次执行任务都有些排斥……或许你当初就该选红鸮,他很崇拜你,方方面面都比我一个刚刚结束训练的新人强很多……”
“你胡说些什么?”墨鸦猛地抓住白凤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眼中燃起从未有过的怒火。
白凤一时间喘不过气,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可他不愿意低头。
“墨鸦大人,”一个仆人低着头匆匆跑来:“将军……叫您去兵斋的大殿见他……”
墨鸦松开白凤,问道:“何事?”
“小人不知……但将军,只叫了您一个人过去……”
墨鸦的表情变得有些许惊恐。
红鸮阴鸷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这件事,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难以挽回。
得授意清理门户,获自由白凤逃离
大殿,负责照顾弄玉起居的七个仆人被杖杀,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见红鸮立在姬无夜身边,墨鸦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不知这些人犯了什么错,惹得将军大发雷霆?”
姬无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单膝跪地的墨鸦:“他们犯了什么错,你会不知道?”
他端着酒杯走到桌案边,粗糙的手抚在一个被黑布蒙住的东西上面:“你不是负责看守雀阁?本将军告诉你,他们犯的错,是看守不力!”
话音刚落,姬无夜眉毛横拧,一把抓起那个东西砸在地上:“这把琴,是怎么进的雀阁?”
伴随着重物破裂的响声,碎屑迸溅,名贵的桐木琴就这样被砸毁。
“属下不知。”
姬无夜的怒火平复下来,他抿了一口酒:“我知道你一直护着他,但是有些‘朽木’雕琢不出来,就不要继续下去了。”
墨鸦知道,姬无夜真正在意的不是那把琴、不是弄玉,而是他的威严和权力。
“墨鸦大人,”红鸮适时出声,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如果墨鸦大人下不去手,我愿意代劳。”
“不劳你费心了,”墨鸦起身,朝着姬无夜行了一礼:“将军,此事我一个人就可以处理好。”
“这样最好,”姬无夜点点头:“动作利落些,侯爷那边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执行。”
白凤看着那七具仆人尸体被悬挂起来,心里很是不好受。
他们何其无辜?就这样白白送上性命。
“你不该对他们的死负责吗?”墨鸦从他身后走近:“他们的死,都是因为你的任性妄为、因为一架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琴!”
他猛地掐住白凤的脖子:“我早就劝过你,你为什么不听?”
白凤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拧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应该为他们的死负责的……是下令处死他们的人……”
墨鸦竟一时语塞。
他或许早就已经生出了异心,今日甚至胆大到直接说出来……
他松开手,看着猛烈咳嗽的白凤,冷冷道:“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将军府闪出,红鸮肩头站了一只逐魂鸟。
他在逐魂鸟头上轻点一下:“走,我们也去看看。”
他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个愚蠢的小子是如何被墨鸦亲手了结的。
他们又来到了最经常比试的山崖。
但今日两个人都没有生出比试的心思。
墨鸦偏过头:“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我们的影子,”白凤很认真地看向墨鸦:“她和你我一样,都被困在牢笼之中。”
“所以你宁愿冒着危险替她盗琴?”
“我盗的不只是一架琴,也是属于我的自由。”
墨鸦突然笑出声:“什么自由?死亡的解脱自由吗?”
“看来将军要对我下手了,”白凤并不意外。
早在他将那架琴从程坊带出来时,就已经预料到今日。但是那几个横死的仆人,并非他所愿……
“当年你把我捡回来,培养成杀手。我这条命是你救的,现在还给你,又有什么问题?”
墨鸦再一次撞进他澄净的眼眸中。
好像十几年过去,他一点都没有变。
还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单纯到不计后果,单纯到任性妄为。
他下定决心:“你走吧。”
白凤惊讶地看着他:“那你的任务怎么办?”
他知道墨鸦的任务是解决掉他,可现在他居然愿意放他走……
“小子,如果你选择了逃离将军府,就永远不要回来,”墨鸦拍拍他的肩膀:“从今天起,我们都要开始逃亡了。”
白凤呆住,愣愣地眨着眼。他看到墨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潇洒不羁的笑,那是他最熟悉的,只属于骄傲与自信的墨鸦,那个他无比信任,并一心想要超越的人。
“你是想……”
“走吧,”墨鸦摆摆手:“我们分开走。夜幕和百鸟的手段我们都很清楚,一定要分开逃,这样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白凤如释重负。
他起先担心自己的逃离会牵连到墨鸦,可现在墨鸦也想离开百鸟,追寻自己的广阔天地了。
“好,我们都要顺利逃脱追兵活下去。下次再见,我一定会比你快。”
墨鸦已经注意到身后树林里悉悉索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