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人就已经率先离开了雀阁。
白凤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他为这个女人感到惋惜。进了雀阁，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儿，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将军府。
她虽然生的美，但落在将军手中，结局都一个样。
姬无夜将守卫雀阁的任务交给他们二人负责。
他这人就是这样，多疑又精明。
每个手下都不可能接触到太多姬无夜感兴趣的东西，比如雀阁管事只负责选拔美女，而看守的任务就交给了弄玉从没见过的墨鸦和白凤二人。
墨鸦严正答是，每日增派二倍的守卫在雀阁周围巡视，自己和白凤则大多数时间飞到雀阁周围的高楼上极目远眺，将整座将军府尽览眼中，以便发现异常及时处理。
白凤在巡视期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偷看的脚步，到顶层的房间外观察那名奇怪的女子。
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空手抚琴。
白凤不解：她为什么要一直弹琴？弹的，又是什么样的曲子？
有一次，一只小白鸟飞到了她身前的桌案上。
那女子睁开眼，露出温柔的笑意，轻轻抚摸小鸟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受伤了？”
白凤寻声望过去，这不是……他曾经在猎鹰爪下救出过的小白鸟？
小白鸟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乖乖地点头。
女子眼中满是怜悯，心疼地察看它的伤口，片刻之后又放松下来，柔声笑道：“幸好有好心人替你包扎，你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好心人”白凤脸色微红，不再停留，飞身跳下雀阁。
他心中对那个女子的怜悯，又多了几分。
红鸮回到将军府后，分走了墨鸦手上的一半权力。
他早年在选拔中败在墨鸦手下，而后墨鸦做了百鸟的统领，他只能屈居其下。但这次在阳翟，他护卫一虎公子有功，在将军那里得到赏识，竟有与墨鸦分庭抗礼的苗头。
“你的小跟班似乎不太老实……”
红鸮背着手，出现在结束巡视的墨鸦身后。
他眼中满是阴冷的笑意，挑衅般地看着墨鸦：“你可要管好他，否则哪天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墨鸦不予理会，径直往自己居住的院落去：“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人，不劳你费心。”
红鸮也不恼，晃着脑袋笑道：“这小子没有做杀手的天赋，也没有将军府守卫的自觉，你又何必这样维护他？我提醒你一句，那女人是少将军送进来的，有些心思，你们最好不要起。”
墨鸦神色微微凝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并不显露出一分疑虑，淡然地弯起嘴角：“是吗？那多谢你的提醒了，虽然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义。”
红鸮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墨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样的态度实在令人恼火，他不禁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墙上。
墨鸦回去后告诫过白凤：将军的东西，绝不容许别人染指。
白凤似乎听了进去，但很快，他又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那名女子的名字他已经打听了出来，她叫弄玉。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那她弹出的曲子，是不是也很好听？
终于有一日，他潜入程坊的储物间，带走了一把琴。
听说她是少将军从程坊带回来的，想必程坊定然会留有她熟悉的东西。
白凤一路尾随侍女，趁她们不注意，带走了那把搁置在角落中，用锦缎包裹住的七弦琴。
他离开时一心抱着琴，全然没有注意到拐角处的女人，和落在院中桃树枝头上的逐魂鸟——那是红鸮用来监视人的利器。
“那个白凤，刚刚来过了，还带走了一把琴，”紫女回到房间，露出担忧的目光：“弄玉会不会，已经暴露了？”
“只是一把琴？”卫庄发下酒杯：“我倒是觉得，只是白凤个人的行动。”
“可后面还跟了一只逐魂鸟。”
韩非欸了一声，轻轻将手搭在紫女肩头安抚：“我也同意卫庄兄的看法，麟儿不是传了消息？红鸮与墨鸦不合，逐魂鸟看起来更像是用来监视白凤的。”
“弄玉住进雀阁后我总是很担心，”紫女垂下眼：“这次刺杀，真的能够成功吗？”
韩非很想厚着脸皮把满面愁容的紫女姑娘抱住，再安慰他。但这样做的话……回答他的，多半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他只好在紫女的肩头拍了拍：“别太担心，我们要相信弄玉。”
一意孤行埋祸根，空山鸟语生异象
白凤回到住处，看到在自己房间外等了不知多久的墨鸦。
“你去哪了？”墨鸦活动了一下脖颈。
他已经等了一夜，这小子实在是胆大妄为——擅离职守，连将军的命令都不遵从，实在是有些过火。
“我就……随便出去走走。”
墨鸦哪里听不出他的敷衍。
“小子，你有点得意忘形了。将军的命令绝对……”
“绝对不能违抗，”白凤接过他的话，眼神中多了一丝严肃：“你说过很多次，我已经记住了。我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雀阁并没有出什么事，不是吗？”
墨鸦还想说些什么，白凤打了个哈欠，朝房间走去：“放心吧，下次不会了。我下次会乖乖执行命令，再也不擅离职守。”
墨鸦感到疑惑。
这小子今天怪怪的，可他既然做出了保证，自己也不该多加追问。
白凤回到房间，想到那架琴，和那个熟睡的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他的确不会再擅离职守了，因为一个人的心只能被打动一次，这个世界上或许再也没有人值得他这样做。
次日，弄玉发现窗台上摆了一把琴。
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弄玉思索一番，心中有了猜测。
应该是那个经常跑到雀阁偷看她的白凤。
他每次都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早在第一次，他和墨鸦谈论打分的时候就已经暴露自己的气息，之后每次接近房间，弄玉都能感知到他的到来。
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年，看起来并不是一名合格的杀手。
姬无夜已经收了她的琴，现在这架，多半是白凤自作主张送来的。
这是她从前在程坊用过的桐木琴，离开程坊时她将它留在了那里，带了一把普通的琴进入将军府。
她也许再也无法离开，便将自己最爱的琴留在程坊。
没想到，它也进来了。
百年桐木，蚕丝揉弦。
她缓缓闭上眼，白皙的指尖开始在琴弦上滑动。琴音顿出窗外，好似一波拍天的巨浪，吹散笼罩在将军府上空的诡秘云雾。
白凤堪堪落在雀阁的屋檐上，听到琴声的那一瞬间心灵仿佛得到净化。
他透过窗子看进去，弄玉纤细的手指已经在琴弦上舞动，动听的音律接二连三地传来，声声入耳，如同深山幽谷中倾泻而下的山泉，空灵绝响，情真意切。
在这样优美的乐声中，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抹恬静。这琴音让他感到无比舒适，紧绷多年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他似乎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琴声慢慢传到将军府周围的树林，传入那些正在追逐嬉闹的鸟儿耳中。云雀、黄鹂、百灵……无数飞鸟仿佛得到某种指引，不约而同地朝着雀阁的顶层飞去。一时间，雀阁周围的天空竟被数不清的飞鸟覆盖，五颜六色的羽毛翩翩滑落，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引得将军府的众多守卫和仆人纷纷驻足观看。
异象同样惊动了正在练武的姬一虎。
“那是什么？”
姬一麟正坐在屋檐上看姬一虎耍刀，闻言答道：“好像是雀阁那边有人弹琴，引来了这些鸟。”
看来是那个弄玉了。
姬一虎皱起眉头，这女人似乎并不简单。
寻常琴姬哪里可以控制鸟类、引得万千飞鸟？
他还想深究下去，却被跳回地上的姬一麟推着胳膊劝：“好了哥，管那么多干嘛？快练武吧，你这一套刀法断了，还得从头来。”
罢了，一个女人而已。
还是练武重要。
一曲终了，心中余音回绕。
白凤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房间。
弄玉十指离开琴弦，微微侧首，淡然一笑：“世间万物、飞禽走兽，都是有灵性的，只要有心，就可以领会到乐曲中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