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葬在流沙冢,应该不是流沙的人。
那是谁?让她特意走这一趟。难道是她母亲?
“他母亲的。死在姬无夜手上,他长大后才在乱葬岗找到他母亲的骸/骨,安葬在这里。”
这个“他”让嬴政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不去看看自己的母亲吗?有时间在这替他祭拜他的母亲……”
回咸阳那么久也不见她提出祭拜太后,到了新郑也不祭拜自己母亲,跑来替别人尽孝。那个“别人”还是他最膈应的,把她救走、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姬一麟。
“顺路罢了,”青鸾敏锐地嗅到酸味儿,心中的阴霾竟是散去了大半:“我母亲和卫……卫伯父葬在郑国王陵旁,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这尴尬的身份,她去就是让哥哥的父亲灵魂不安。
还是不要讨这个嫌了,母亲藏在心里默默想就是。
嬴政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往回走,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房间。
“今晚不回去了,”他满意地打量着这间被影密卫刚刚收拾好的房,笑道:“我们就住这。”
这就是当初她给卫庄庆贺生辰、溜进来布置的房间了。
也是他“美好”回忆的开始。
等熄了烛火,能再挂上些帷幔更好,可以好好回味一下……
胡亥打点完行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自己客居的房间。
小西看十八世子是真心帮忙打点,小小年纪又做了这么多,怕他累着,赶紧叫人做了不少好菜送去。
胡亥嘴甜又乖,很是招人喜欢。
可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邪气。
他拨弄了一下耳鬓的碎发,朝着那个不知何时进入房间的黑衣人问道:“怎么样了?”
正是当初在山谷中向卫庄提供情报的那名神秘人。
此人似乎与胡亥极为相熟,也不因其世子身份而恭敬以待。
“王贲已经同意把你培养成新任掩日。上郡那边,扶苏刚刚解毒苏醒。如你所料,蒙恬并没有把他中毒的消息报回来。”
胡亥轻笑一声,并不意外:“他不敢的。大哥是皇长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蒙家深得父皇重用,蒙恬也不敢赌上全家性命将此事报回咸阳。”
再说了,上郡离咸阳那般远,送信人在路上出点什么事也未可知。
最后的结果一定就是,父皇继续放心地把大哥留在那历练。
黑衣人不语。
胡亥很聪明,这样精于算计的盟友,不由得让人多生出一些防备。
他能凭一封简单的书信递到胡人处,成功令他素未谋面的姨母劝动头曼单于出兵夺城、对扶苏下致命的狼毒,可见其“蛊惑人心”的能力是何等出色。
“你费尽心思用颍川公主与王家的婚事拉拢王贲,只为一个‘掩日’的身份,”黑衣人将一个用布包裹住的东西扔过去,笑道:“是否太不值了?”
“投资是危险的,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冒着风险去投资一个回报不明的项目。可我不一样……”
胡亥解开层层的布,取出其中的剑,赫然是被王安庚交回王贲手上不久的掩日剑。
他眼中满是跃跃欲试:“我能看透藏在危险背后的真正回报。嬴欢本就想嫁给王安庚,我不过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而已,算不得费尽心机。”
父皇显然已经把大哥当成接班人培养了,再宠爱其他儿子,也只是将他们当成不甚重要的玩/物而已。如果有需要,更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就像咸阳城中曾被大肆宣扬的荧惑守心传言。
他从前虽与胡人勾结,心中却还抱有一丝幻想:父皇是真的喜爱他。哪怕这个喜爱来自于嬴欢早亡的母亲。
可经历了荧惑守心一事后,他看懂了。父皇宠他,只是想给大哥施压。
为了培养大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推出去,把传言的根源引到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掩日,掩取蔽日,阴盛昼暗。这不仅是一柄古剑,更是罗网中的凶/器。
大哥是心软,可父皇未必容得下会对大哥地位造成威胁的儿子。他便甘愿自降身份,到罗网做一柄凶/器、可以在日后替父皇和大哥办事的凶器。
怎么会不值呢。
他收获的不止一柄剑、父皇的信任,还有王家的支持。
王家忠于的是父皇、帝国,不是有蒙家效力的大哥。如果大哥出了什么事,非要推选一个人的话,王贲父子定会支持他,而非有血缘关系、又长久不睦的三哥。
他们日后也能少些麻烦。
“去找那些叛逆分子吧,”胡亥收起剑,朝着黑衣人吩咐:“把父皇东巡的路线给他们,具体怎么做,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父皇啊,天底下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也不知此次东巡您能否顺利回到咸阳?
黑衣人嗯了一声,欲翻窗离开,却又停下了动作。
他惋惜地摇头:“你贵为世子,皇亲贵胄,嬴政再心狠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何必折了尊贵的身份,接受训练受苦呢……”
胡亥已经恢复了平日天真的样子,只是撑着脸反问:“你也是皇亲贵胄,又为何进入罗网听人差遣、还承袭杀掉你父亲的剑呢?堂兄。”
“我算什么皇亲贵胄?罪臣之子罢了。”嬴子婴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随后推开窗户,离开了这间房。
只要能颠覆嬴政的天下,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雪女殉情引唏嘘,张良动身行刺杀
与此同时,东郡。
灭魂、转魄二人走进房间,朝着坐在上首的红发男人躬身行礼,低声道:“她死了。在房间内自缢,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赵高微仰着头,指甲一下一下点在红木扶手上。
其实,早就猜到了。
他睁开双眼,冲着门外招了下手。六剑奴中的其他四人迅速闪身进入房间,等待他的吩咐。
“我这个妹妹啊,在墨家待了些年头,人也变得受感情左右了,”赵高似乎很是苦恼,朝着几人道:“你们,可不要学她。”
一个男人而已,居然能叫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妹妹为之殉情。
真傻。
从她与高渐离分开的时候,就应该预见了他的结局,怎么还是傻乎乎地抱着一线希望活了这些日子。
“安葬吧,”赵高轻捏着眉心:“感情,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只会让人多出弱点。”
不知是对六剑奴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六人答是,朝着雪女的房间而去。
灭魂一边抬起雪女的尸/身,一边啧啧称叹:“首领还真是冷血无情。妹妹死了,也不来看一眼。”
红颜薄命,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还是这么美。等多少年后化成枯骨,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美丽。
转魄不屑地扯起嘴角:“到底是真的无情,还是假的,又有谁知道呢……”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她瞧着,首领的心思才是最难猜的那个,比女人的心思还要难猜。
“行了,”真刚把已经僵硬的雪女扛在肩上,冷声打断姐妹俩的闲谈:“少说这些没用的话,做事吧。”
几日后。
这是一个寂静的村落,也是连云山遗民的新家园,姑且被众人称为了连云村。
盖聂、卫庄已经汇合,二人商榷一番后,使用鬼谷奇门术在连云村的外围部下阵法,配合班大师的墨家机关术,将连云村打造成一个更加隐蔽的“墨家机关城”。
百姓很快适应了新家园的生活,流沙的院子也一扩再扩。
张良带着伏家姐弟留在了这里,男孩子跟着韩广,女孩子则单独造了了间屋子给她们住。
伏婉兮和驱尸魔家的小姑娘玩了许久,这会儿已经累得睡着了。
可是房间内只有她一个小孩。
屋外,伏娉婷从拐角处冲出来,追上欲离开的张良,紧拉着他的袖口不松手:“你要去哪儿?”
她都听见了,墨家人里那个最高、性格最暴躁的要去东巡路上刺杀嬴政,替高渐离报仇。
他也要去吗?他为什么要替高渐离报仇呢?
张良停下脚步,温声劝她:“娉婷,回去吧,好生和紫夫人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