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分开的时候,她一直拽着安庚哥哥的袖子不松手。安庚哥哥就特别认真地答应她,一定会再找机会进宫看她、给她讲母亲的事。
可他是外臣,到不了后宫。直到某年安庚哥哥借着王离的光和公子们一同读书,二人见面的次数才多了起来。
有时他托人给西娘带东西,里面还会给她带小点心,或者市面上的小玩意解闷。
“真好,”青鸾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伤感:“母亲少年时也和你一样,有过喜欢的人。他虽然是大将军的儿子,却早早没了自己的身份……”
可惜,世事难料。
嬴欢对此很是唏嘘:“母亲没和他在一起。”
“是啊,你父皇派人来下聘,我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对了,阿媛还不知道呢,当初把母亲从大火里救出来的就是他。”
“那,那母亲这些年是不是都和他在一起?”
嬴欢不知道,自己其实问出了一个她父皇都不敢问的问题。
嬴政心底的问题则直白多了,他知道姬一麟这些年一直陪着她、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嬴政很想问她:他有没有碰过你?
可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答案若是碰了,他自己心里不舒服,可能还会动了杀姬一麟的念头;答案若是没碰,又怕她觉得自己不相信她……
此时在咸阳宫辗转反侧的嬴政心突然跳漏了半拍。
怎么回事?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我们不是阿媛想的那样,”青鸾顺着女儿的头发,解释道:“舅舅总是带着流沙在山下,家里没个男人、许多活都做不好,他才留下来的……”
房子破了他来修、柴也是他来砍,这么多年下来,姬一麟更像是家中的亲人。
嬴欢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她以后的生活。
母亲的经历,好像把她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了出来。她真的能嫁给安庚哥哥吗?如果连母亲都劝不住父皇,怎么办?
王离确实是驸马的最佳人选,可她不喜欢。
父皇和母亲之前虽有了点微薄的感情,但母亲终究是父皇从那个人手里“抢”来的。
一旦出现什么问题,那个“家”就会立刻破碎。
王家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武将,注定要被皇帝忌惮的。若是王家居功自傲……
“阿媛别想了,”青鸾搂紧她,柔声道:“睡吧,母亲来想办法。”
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阿媛一点一点走上了她的路。但阿媛更幸福,有父亲宠爱,又有一个愿意为她想办法的母亲。
她年少幻想的姻缘破碎了,阿媛的这份,她尽力去圆。
海面上,一只巨大的飞鸟掠过,背上站了个面色冷漠的男人。
“他也太喜欢装酷了吧!”天明做了个鬼脸,很快转过头,拉着恢复清醒的高月讲墨家和流沙同盟的事。
机关朱雀的翅膀正吱呀着改变方向,突然向讲到兴头上、跺了下脚的天明方向倾斜。
班大师赶紧叫住他:“别这么激动!待会儿掉进海里,可没人救你!下面的大鱼,可都等着饱餐一顿呢。”
“这家伙虽然装酷,但是救人确实尽力,”盗跖看着白凤站得笔直的背影,笑道:“我说巨子,为了救你们几个,我俩可是差点被困在蜃楼上。好在你的剑气把人都引走了,不然……”
大司命和少司命两个就已经难缠了,后面星魂又闻声赶来。那小屁孩的聚气成刃果真厉害,划得他衣服开了好几个口子!就连前面那爱装酷的家伙,衣服上羽毛也被扫掉了不少。他们俩,一个比一个狼狈!
少羽的眼睛还伤着,根据声音判断出盗跖的方向,并在石兰的搀扶下抱拳行礼。
天明不满地大叫:“少羽,你要谢也该谢我嘛!如果不是老大我用内力劈开了房间门,你们还困在那个什么阁里出不来呢!”
石兰却是捏紧了少羽的手臂,似是想到了可怕的东西。
少羽伤了眼,她却看得真切。那间昏暗的房间里,是一个奇特的丹炉。在里面炼化的,是云中君的药人。
他们扭曲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嚎叫。
不是将他们炼成药人,而是……把人炼成丹药!
阴阳家奉命出海寻找仙药,定不能空手而归。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奇怪残忍的药,就是阴阳家打算用来复命的东西?
少羽察觉到她的紧张,侧过头朝她笑了下,以示安抚。
“天明,你怎么突然这么厉害?”高月心中很是疑惑。
虽然幻音宝盒打开了一半,也不可能释放出这么多力量,使天明击退星魂并带着她离开蟾宫……
“呃,”天明得到夸奖后害羞地挠着头,答道:“我在那个大冰块里遇到了一个女人,她替我封住了少阴经脉、延缓六魂恐咒的发作!还打通了我身上的奇经八脉,所以我才这么厉害的。啊对了!月儿,那个女人说,你是她女儿……”
“什么?”
高月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被这个消息震得无法思考。
儿时和母亲看星星、玩耍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她却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被关在那个 “冰块”里?阴阳家的那些人,又为什么要把她从墨家机关城带走,回来教她阴阳术?
天明看到月儿难过,自己开始反思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石兰沉浸在对炼丹房的疑惑中,少羽又看不见东西……
班大师见气氛有些凝滞,急忙出声打圆场:“好了月儿,别想太多,都是缘分嘛。就像白凤的鸟装不下那么多人,今晚的风却刚好能带我接上你们,都是缘分,缘分……”
朱雀不能自主飞行,只能借风而翔。今晚的风真是巧,刚好带着朱雀接近蜃楼、接到刚好脱身的众人,不是缘分是什么?
“少羽也别担心,蓉姑娘已经醒了,你的眼睛她会替你治好的!”
蓉姐姐醒了?
月儿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忙问班大师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盗跖拍了拍她的肩膀,挤眉弄眼的:“回去就能见到她了。所以你们都乖乖的啊,别把朱雀晃翻,也别打扰班大师操作……”
藏书楼深夜焚毁,为师门伏念托孤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在桑海的小圣贤庄,伏念师兄弟三人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赵高派六剑奴缠住他们三人,真正的目标却是藏书楼。直到火烧起来,儒家弟子纷纷提着水桶出来救火,六剑奴方才撤去。
太阿剑谱排名第三,凌虚排名第十,含光更是从无败绩,对抗六剑奴不成问题。可藏书楼中的典籍都是孤本,不夸张地说,孤本典籍比他们三个的命都重要。
伏念脸色铁青,最终看着被烈火吞噬的藏书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弟子们的惊呼声被他甩在后面,张良看向颜路,后者只冲他摇了摇头。
大师兄动怒了。
张良收好剑,待气息平复些后才独自跟着过去。
颜路则盯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沉默了许久,又叫住救火的弟子。
“救不回来了,”他轻阖上眼,眼角似乎染了湿意:“大家都回去吧……”
藏书楼中的书卷,只因用的不是大秦统一的文字,就在今夜被嬴政指派赵高烧毁了。
儒家百年的典籍,毁于一旦。
伏娉婷扒着门框,见到伏念回来,急忙迎上去询问。
藏书楼那么大的动静,早就把她吵醒了。父亲迟迟未归,母亲忧心忡忡的,又好像在躲着什么人……
伏念沉着脸,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赶她走。
“去把你弟弟妹妹叫醒,为父有事要说。”他将太阿摆回剑架上,背着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伏娉婷赶紧嗯了一声,跑向弟弟妹妹的房间。就连碰到了她最喜欢的三师叔,都没有停下脚步。
张良看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心底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测。
“进来吧。”伏念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他收回思绪,径直进了屋,跪坐在伏念对面的软垫上。
“我早就说过你,太过激进!你和叛逆分子有所勾连一事被赵高察觉,今日藏书楼被毁……”
张良垂首接过话头:“藏书楼被毁,是子房之过。”
这个错误是无法弥补的。上次扶苏公子来时,要求他们将藏书全部译成大秦的文字。译好的书籍此时应当才刚刚进入咸阳,这边藏书楼中的原本就被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