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死，也不怕回去后被嬴政折磨。只要能重新见到阿媛，什么都是值得的。
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会不想？她日日都想阿媛，想她长什么样子、想她过得开不开心……
姬一麟抱住她，心头涌上无尽的难过。
当初的一个错误，带来的是更多的错误。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坚定地抓住她的手，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我早就不恨你了，麟儿，”青鸾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他：“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姬家的独苗，还是早些成家……也，也劳烦你多照顾大家一些，保重。”
算一算，他比她还要大。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孑然一身……她白白耽误了他这么多年，实在过意不去。
青鸾说完，也不敢回头去看他，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回到高渐离身边。
三人很快下了山，姬一麟平复片刻，遵照她的意思回了小院。
他的心已经给出去了，就不会再收回来。
章邯收到通传，大吃一惊，随后亲自到营寨的门口确认。
青鸾和高渐离并肩站着，雪女已经在来找章邯之前被高渐离放了。但他们也从此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十年前那场惊天刺杀，折了不少影密卫。此处能够辨认来人身份的，只有章邯自己。
早听闻流沙中有易容高手，又是韩国第一杀手，章邯可没有胆量带着来历不明的人过去面见皇帝陛下。若是出了什么事，或是再来一次刺杀，他就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好在来人将问题一一答了出来，确定没有异常后，章邯才让开路请人进去。
青鸾站着不动，只淡淡道：“把你的人都撤回来。”
麟儿虽会通知哥哥带着大家撤离，可她总得替他们多争取点时间不是？只要章邯把人都撤回来，那边也能安全些。
章邯面露犹豫之色，毕竟捉拿叛逆也是要事……
“章邯大人，这是我代皇帝陛下与大人您承诺给夫人的，”高渐离朝着他行了一礼：“还请大人配合。”
倒是忘了他了。
想到之前在桑海时，高渐离主动投诚，并透露纵横二人将要到噬牙狱营救盗跖、庖丁的消息。这次也是靠着高渐离留下的大致方向，搜近流沙隐匿地点，逼得韩夫人不得不主动现身。
“你代皇帝陛下承诺？你可知……夫人！”
青鸾听他有不愿撤兵之意，当即横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她动作太快，就连高渐离都没反应过来她是如何拔出自己手中水寒剑的。
“把你的人全都撤回来。”她再次强调。
陛下要的人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章邯没法子，只能应了。
老父亲开导嬴欢，回秦宫冷静期满
嬴欢兴致缺缺地看着宫女们布菜，心里却还记挂着王离家的求娶。
她想问问父皇最后是怎样回复通武侯的，又怕因此牵连到给她通风报信的胡亥。话到了嘴边又几次咽回去，很是纠结。
嬴政显然也有些心不在焉，思绪一直不在精致的菜肴上。
因父女二人各揣着心事，这顿饭用得极为安静。
虽说嬴政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但他平日忙着处理公文，只能抽出用膳的时间将女儿传来，借着机会过问她的生活琐事。
今日倒奇了，嬴欢没像个小麻雀一样主动叽叽喳喳讲她看到的趣事儿，嬴政也没开口问。
实在没什么胃口，嬴政放下筷子，试探般问道：“阿媛，现在还想你母亲吗？”
章邯已经找到人，正在赶回咸阳的路上。
一个十几年前本该在大火中死去的人再次回来，他怕阿媛会记恨她的母亲。
从前的百般伤心、叛逆，到头来母亲却是假死……
嬴欢闻言从菜肴中抬起头，眼眸干净得让嬴政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
“父皇为什么这样问？”她不解。
父皇其实很少提起母亲，他对母亲的怀念都藏在心里。可是今日又突然提起，实在反常。
嬴欢长得很像她的母亲，如今也正是和青鸾当年助他诛杀吕不韦等人的年纪。有时嬴政甚至会恍惚分不清她究竟是阿媛，还是有胆子和他抢床睡的单纯小姑娘。
她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没有城府，干净得没有丝毫杂质。
嬴政不想骗她，如实道：“你母亲她……还活着，而且很快就会回宫来。”
嬴欢闻言，失手打碎了瓷碗。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母亲还活着，她该开心的。可是母亲明明没有死，为什么不回来看她？不带着她一起走？
当年死在鸾凤台大火里的又是谁？母亲是怎样逃出去的……
太多的疑点交织在一起，嬴欢觉得头要炸了。
“我，我才不想她！”她紧抿着嘴，低头用手指抠衣服上的精致花纹：“我早就不想她了……”
话是这么说，眼泪却不争气地砸在了手背上。
嬴政叹了口气，起身跪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阿媛是最乖的孩子，别恨你母亲，”他轻拍着嬴欢的后背，就像哄小时候的她那样：“当年的事阿媛也清楚，对不对？都是父皇的错……”
一切因他而起，他又怎么能让女儿恨上她。
她当年有很多无奈和绝望，阿媛也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的女儿，嬴政很了解。阿媛只是嘴硬，心其实比谁都要软。
就和她母亲一样。她当年说，如果她逃出去就会让她哥哥杀了他，可自己还不是活了这十几年？卫庄不曾对他下手，甚至还和帝国达成过合作。
嬴欢抽泣着，并不说话。
“父皇知道阿媛不甘心，我们阿媛这么好，母亲怎么会不要阿媛呢？”嬴政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心里也很是难受：“等母亲回来了，阿媛亲自去问，嗯？”
有话要问的又何止阿媛一个人？他也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又想问她回来是不是原谅他了？
太多了，他的疑问，远比阿媛要多。
有了父皇的开导，嬴欢嗯了一声，想通了。
至少，她母亲还活着。她也是有母亲的人！
马车踏着石砖，停在宫门前。
这会儿正是正午，最晒的时候。青鸾有些恍惚，她上一次正大光明地走北宫门是什么时候呢？
是她正式入宫的那一天。那时她还穿着嫁衣，九哥哥夫妇一直送她到宫门，嫂嫂还特意嘱咐她不可以动武。
说到嫂嫂，他们现在应该离开连云山了吧？韩广那小子肯定又要抱怨，说她再次食言，不带他下山。哥哥知道消息后一定会很生气，但她相信麟儿会劝住他的……
直到章邯请她下车的声音传来，才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
嬴政今日亲自到了宫门口等她。
宫人撑着华盖，皇帝陛下本人却毫不在意刺眼的阳光。
最初接到王安庚说她还活着的消息时，嬴政是恨她的。恨她假意自焚，令人白白伤心；恨她抛夫弃女，一个人在宫外逍遥了十几年……
可是当她从马车中弯腰下来时，那些恨意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将近十三年了，这十三年里他总是做梦。
梦到紫兰山庄内，她扯着他的袖子躲在屏风后面，眼睛亮晶晶的。
梦到在去华阳宫的长廊上，她躺在他怀里，鲜血染红了腹部，依旧强行催动秘术护住他的性命。
梦到在鸾凤台上，她穿着嫁衣，求他放了她。
梦到阿媛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
可梦的最后往往是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让他滚，然后在鸾凤台引火自焚。
那些梦从她“死”后就一直缠着他，从前的点点滴滴都在他的梦里回放。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和阿媛站在一起，说是姐妹还差不多。看得出，她在宫外过得很开心，远比困在宫中开心。
那些浅薄的恨意，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青鸾被他拖着手臂一路带回咸阳宫。
嬴政有些急切，衣袍都没有脱，就扑了上来。
这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环节，毕竟从卫庄被韩王关进监狱之后，他们再没有过亲密的行为。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场qing事没有亲吻，甚至没有过多的触碰。或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宠幸，没有感情，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