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嬴欢很懂事。
她明白父母之间出了问题,母亲很伤心,所以她乖乖地搂紧了母亲的脖子。
“母亲,我们快走,”她眨眨眼睛:“我们去韩国,把舅舅从监狱里放出来!”
青鸾躲开宫中的巡查守卫,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墙,终于来到西宫门。
这是四个宫门里把守最松懈的一个门,她想好了,待会儿先用秘术将守卫都冻住,然后从城楼跃下去。
这样免了开宫门的声音,在巡查守卫来之前,只要城门守卫不解冻,就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她单手抱着阿媛,准备先查探一下宫门究竟有多少守卫。
突然,昏暗的城门阴影处亮起了火把。
眼见嬴政带着影密卫走出,青鸾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他早就料到了。
嬴政穿着玄色朝服,亲自举着火把一步一步走近。
青鸾只能抱着女儿后退——她怕火。
“父王……”嬴欢扁了嘴,想用哭声让父王停下脚步。她知道,母亲是怕火的。鸾凤台里不能点蜡烛,只能用父王买来的夜明珠。
一向疼爱女儿的嬴政此时像是变了个人,对嬴欢的哭声置若罔闻,只是吩咐侍从:“把公主抱走。”
影密卫们面面相觑,最终南宫铨硬着头皮出列,到韩夫人手里把公主抱过来。
没办法,谁叫平日就属他和梁山宫的来往稍多些呢。
“阿媛……”青鸾想把孩子抢回来,却被嬴政的火把逼退。
在火面前,他就是个废/人。什么秘术,什么武艺,通通化为虚有。
最可笑的是,她是为了他受的伤,被寒气反噬。今日,他亲自举着火。
“母亲,母亲……”嬴欢哭闹起来,南宫铨差点抱不住她。
有影密卫已经成了家、当了爹,对带孩子稍有些经验。想尽办法哄她,嬴欢依旧在哭。
她只要母亲。
另一边,嬴政已经将青鸾逼到墙角。
“为什么?”他失望地看着她:“小鸾,为什么?”
难道,他对她不好吗?他甚至可以为了她,留卫庄一条命,她为什么还是想着逃离?
青鸾虚弱地扶着墙,嘲讽一笑:“你说呢?”
“小鸾,我对你不好吗?”嬴政随手将火把扔在地上,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你已经嫁来三年了,我们也有了阿媛!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秦宫,才是你的家?”
没有哪个女人像她一样,孩子都这么大了,心里想的还是她的母国。
“家?什么是家?”青鸾做恍然大悟状,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我忘记了,你从来就不懂这些的。嬴政,你真可悲……”
她不再留情,句句朝着他的痛楚戳:“你的父母、兄弟,都不要你。就算你生了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呢?就算接回了太后,你又何曾去见过她一眼?你图的,不过是让自己冷硬的心好受一点罢了。”
嬴政笑得凉薄:“寡人,不需要你说的这些。”
可心里却不住地在滴血。
她是最了解他的,知道他内心的荒芜。他以为,有了她、有了阿媛,他才真正有了家。
就算他从来未曾说过爱,他也以为,她是能理解他的。
“是啊,你不需要这些,”青鸾拨开他的手:“在你眼中,什么情爱、知己、好友,哪怕生身父母,都比不上你的宏图霸业一星半点!”
不知道午夜梦回,他有没有梦到过韩非?那个被他许下承诺,要携手治理天下的知己,最终因为他的疑心、他的不信任,死在了牢里。
他太贪心了,又要天下,又要真心。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既自称了“寡人”,就注定他要在这条艰难的权力之路上,做一个孤家寡人。
嬴政猛地扼住她的咽喉,眯起眼:“小鸾,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乖乖认错,保证以后不再想着逃离,寡人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的荣宠、身份、地位,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哪怕已经撕破脸,他仍在想着把这张难堪的面皮补回去。
“我认错,你就会放了我哥哥吗?”青鸾问。
“不会。”
能够留卫庄一条命,已经是他的极限。等问出了苍龙七宿的下落,他就会挥兵东进灭掉韩国,再把她哥哥接到秦国囚禁。或许,偶尔可以让他们见上一面……
青鸾闻言笑了,眼中满是冰冷的寒意:“那你最好杀了我,或者把我囚禁到死。否则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去,让我哥哥杀了你!”
姬一麟成功潜入,甘愿受困换卫庄
次日,突然有宫人发现,梁山宫的外围架了很多堆高的火盆,且有专人守护火种。
这可奇了,马上就到夏日了,别人放冰块还来不及,怎么梁山宫还点上了火盆?
各种猜测迅速传开,也传到了伪装成宫女的姬一麟耳朵里。
他知道,事情比那些人猜测的要严重许多。
青鸾畏火,梁山宫外的火盆,便直接切断了她离开自己宫室的可能。
而下令布置火盆的人,一定是嬴政。
除了他,只有自己和那个什么东皇太一知道她这个致命弱点。就连她哥哥,她都没有告诉过。
可是好端端的,嬴政为什么要软禁她?
姬一麟心急如焚,好在他是潜入制衣坊为宫女,后宫所有贵人的衣裳,都要由她们量身、制作。刚好快入夏了,各宫都要新制一批衣裳。
他定了定心,随后跑去找了掌事姑姑。
因着最近梁山宫的反常,宫人都有些拿不准韩夫人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是韩夫人被王上厌弃,她们还巴巴地贴上去,那不是平白给自己惹来祸事?
掌事姑姑正苦恼着,一向脑子不大灵光的辞凤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辞凤在宫外有个心上人,从前经常不好好干活,整日抱着个手绢出神,还总想着出宫与其长相厮守。估摸着这次,是想借机惹恼王上或是其他夫人,以求能被赶出,与她的情哥哥成亲才对。
掌事索性摆摆手,将去梁山宫的差事交给了她。
几日后,姬一麟终于借着量衣的机会,和另外一名宫女一起踏进了梁山宫的大门。
外面的那些宫人只是看护着火焰,并未盘查出入人员。
他垂着头,心底腾起悲伤的情绪。
秦王这般煞费苦心,他想困住的,只是青鸾一个人罢了。
其他人皆可自由进出,只有那个曾经为了他落下终身病根的姑娘,再难踏出梁山宫一步。
丝绦接了消息,引着她们踏上鸾凤台的阶梯。
“夫人这几日情绪不大好,待会儿你们言语间都小心些,莫要惹了夫人不快。”
二人答是,端着木盘跟着丝绦上了楼。
寝殿的门紧闭着,丝荞和几名宫女守在殿外。
因为青鸾近些日子的状态不大好,小西便负责到下面正殿,照顾年幼的公主。
这也是宫里人摸不准的地方。
若是王上真的厌弃了韩夫人,为何不将公主欢交给其他嫔妃抚养呢?
丝绦走近,低声朝着丝荞耳语:“制衣坊来给夫人量衣的。”
丝荞叹了口气:“问问吧。”
大概,夫人是不会见的。
通传后的结果,果然是不见。
另一名宫女是个老实巴交的,这会儿显然慌了神。
“辞凤姐姐,怎么办?”她紧抿着唇:“若是任务完成不了,回去后姑姑是要骂人的。”
只见“辞凤”思索了片刻,最终安抚般地朝她笑了下:“妹妹若是怕被姑姑责罚,不如妹妹先下去替公主殿下量衣?我在这等着,夫人通传了,我再进去……”
这是个好办法。
那名宫女感激地点点头:“既如此,就辛苦姐姐了。”
韩夫人什么时候通传都不好说,还好辞凤姐姐心善,让她去给公主殿下量衣。否则,两个人都要在这站上许久,无功而返,还会被姑姑责骂。
那名宫女离开后,“辞凤”向丝荞提出,让她进去见见夫人。
丝荞起先是拒绝的,可是听说“辞凤”幼时在韩国长大,后来才随着家人搬迁到咸阳,又同意了。
梁山宫内人人都知道,夫人因为母国出了点事,情绪很是低沉。倘若此时有一个同乡出现,或许能有所慰解。
姬一麟独自一人端着放满了布料款式的托盘,踏进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