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才不……不怕!怕……怕的人……是,是乌……乌龟!”
谢瑾白低笑出声。
这般幼稚的,几近于童言的话,他有多久不曾听过了?
唐小棠再一次炸毛,“你,你笑什……什么?!”
“没什么。既是不怕,那就跟我走?”
“走,走,走,就……就走!”
谢瑾白往前迈开步子。
身后之人却未跟上。
谢瑾白转过身。
“我,我的腿动……动不了。”
唐小棠满面通红。
谢瑾白眉峰微挑,眼下这局面倒是他未曾料想到的。
他在望江楼楼上见到岸边步履为艰,一身杏衫裙襦,梳着垂挂髻的唐小公子,险些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罢了,这一回我便好人做到底吧。”
唐小棠一脸茫然,尚未明白谢瑾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手里便被塞了伞柄。
“上来吧。”
唐小棠愣愣地拿着谢瑾白递过来的伞,呆呆地望着男人下弯的后背。
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
“上来,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唐小棠一听,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拿伞的那只手已是搭在了谢瑾白的后背,双腿也盘了上去。
谢瑾白站起身。
背上的小公子,轻得几乎没什么重量。
唐小棠趴在谢瑾白的肩膀,心情很是有些复杂
除了阿爹,这人是第一个背他的人。
唐小棠已经记不清被阿爹背他的画面了,因为可是自从阿爹娶了杜氏,便再没有背过他了。
仗着对方需要看路,便是他偷看,对方也轻易发觉不了,唐小棠便放肆地一个劲地盯着谢瑾白的侧脸瞧。
那日他摔了那个什么续筋生肌膏之后,这人便离开了。
之后,再没出现过。
他还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时隔多日,再意外见到这个人,他竟然莫名很想要哭。
唐小棠,你能不能有出息一点!
唐小棠再心里头狠命地训斥了自己,他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雨越下雨急。
刚好街上有一间车马铺开着,谢瑾白便去雇了辆马上,将人带回了驿站。
淳安地界大,驿站规模自是也大不到哪里去,里头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驿丞,只有几个当差的驿卒。
除却谢瑾白同萧子舒主仆人二人,以及偶有经过的驿卒会在这里换马,歇脚,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更没有什么生面孔。
是以,当浑身湿漉漉的唐小棠同谢瑾白一同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恰好披着蓑衣在院子里忙着修检驿站各处屋瓦的驿丞以及几个驿卒见了,没有不惊讶的。
尤其是……这谢巡按,不是,好男风么?
莫非传闻有误?
因为几个驿卒以及驿丞打量的目光,唐小棠无意识地挨近谢瑾白。
察觉到小公子的靠近以及对方的局促跟紧张,谢瑾白唇角微勾。
少年时期的小唐大人……
还当真是,有趣得紧呐。
谢瑾白吩咐驿丞给他热一壶温酒,还有一杯热茶送到楼上去。
驿丞连忙应下,将修检屋瓦的工作交给几个驿卒,进屋热酒去了。
驿卒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将所有漏水的屋瓦都给修补上,雨又下得这般大,自然也没工夫一直盯着谢瑾白喝唐小棠两人瞧,很快也便别过视线,忙于他们手边的工作。
落在唐小棠身上的目光随之消失。
唐小棠轻舒了口气,他抬眼,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唐小棠原先以为谢瑾白会带他随意去一家客栈,换下身上湿透的衣衫,再寻个酒楼喝酒。
马车驶向城郊方向,他心里不是不忐忑,却又倔强地不肯张口去问,以免这人以为他真的怵了他。
见到驿站前飘扬的“驿”字,他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不知道目的地,不知道身在何处,总归容易叫人不安。
唐小棠知道城郊有一个驿站,可他从来没来过。
如同一只初破壳的雏鸟一般,紧跟在谢瑾白后头,四下张顾着这个世界。
驿站不大,除却院子里前有一个较大的马厩,院子甚至比他去过的他那些商户之家的友人之家的院落都要小一些,更勿论威武、气阔的知府府衙。
太傅之子,年少便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又是天子近臣,锦衣玉食,唐小棠是当真没有想到谢瑾白竟会愿意屈居在这样的地方。
他以为,以这人的身份,不说是出入定要住高府大院,至少也该是云熙客栈那样的规格。
至少,若换成是他,这小破驿站他是一日都住不下去的。
唐小棠只顾着四下张望,殊不知他这般探头探脑的模样悉数落入身旁谢瑾白的眼里。
唐小棠随谢瑾白进了院子。
果然,外头瞧着不大,里头确实也没大到哪里去。
谢瑾白同萧子舒主仆二人住在东面的二层小院。
地方不大,胜在树木繁茂,绿竹摇曳,颇为幽静。
谢瑾白收了伞,放到门边,转过身,“上楼坐坐?”
这人语气这般自然,以致让唐小棠有一种仿佛他们相识多年的挚友的错觉。
他懵了懵,好一会儿,才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啊,噢。好,好啊。”
谢瑾白狭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小公子。
谢瑾白天生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被他这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明知道对方根本对他无意,唐小棠的心还是极为没出息的颤了颤。
唐小棠板起脸,故作冷静地问道,“你……你盯着我……瞧……做……做什么?”
不知怎么的,只要是面对这人,他总是要犯口吃的毛病
谢瑾白忽地伸手,掐住唐小棠脸颊的一块肉,松开。
唐小棠傻眼了,“你……你做……做什么……掐,掐我?!”谢瑾白“咦”了一声,“瞧不出来么?我在欺负你呀。”
唐小棠瞪圆了眼。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欺负完人,那人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唐小棠气得差点跺脚。
之所以没有跺脚,不是因为不够生气,纯粹是因为不允许。
他在马车上休息了这么长时间,走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双腿还是隐隐作疼,再负气用力跺脚,那他怕是连院门都出不去,届时只能派人传口信回去让人把他给抬回去了。
那也未免太丢人了!
唐小棠咬碎一口白牙,恨恨地跟了上去。
唐小棠上了二楼,没见到谢瑾白。
二楼走廊,其他房间都是闭着的,只有一间朝南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脸颊被掐的地方隐隐作疼,肯定是红了!
唐小棠是越想越气。
他脚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想也不想地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你刚刚……做,做什么欺……欺……欺……”
身上只穿着一件亵裤,赤果着胸膛的谢瑾白朝门口方向,望了过来。
唐小棠站在门口,脸颊彤红,“你……你……你……这人,怎……怎么,怎么换,换衣衫,也,也不,不……”
这人怎的换衣衫也不随手关门?!
可怜唐小棠越是紧张,说话就越是磕巴。
谢瑾白随手从屏风上拿了见浅色外衫披上,用腰带随意地系了系。
他走过去,指尖抬起唐小棠的下巴,身子下弯,风流的眉眼凑近小公子,薄唇微掀,“怎么,小唐公子可是害羞了?”
第16章 喝醉
搁在下巴的指尖沁着凉意。
唐小棠的脸却是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
“啪!”一声,唐小棠双颊涨红,抬手打落谢瑾白的手。
一双又黑又大的猫眼瞪着他,“谁……谁害羞了……我……我是觉……觉着……伤……眼,伤眼!”
说到第二句“伤眼”时,唐小棠辅以重重点头的姿势,以此着重强调自己方才没有撒谎——
谢巡按更衣连门都不关,确是伤着他的眼了。
唐小棠对自己此番如此机智的应对甚为满意。
他抬起下巴,挑衅地睨着谢瑾白。
谢瑾白视线落在小公子红如玛瑙的耳朵,似笑非笑,“是么?”
唐小棠赤红着耳朵,将人给推开,粗声粗气地问,“你这还有干净的衣衫没?我这一身衣服全……全湿,湿了。我……我也,也要换身,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