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苦笑:“既要防范富察氏的手段,又不能挡了二阿哥的路,姐姐,咱们都是一样的。”
高氏再看景娴,眼里就有了同情了。说自己惨,可好歹出身低,日后还有些希望。景娴……却是前途未卜啊。
同病相怜又惺惺相惜,话说开了大半,两人亲近了很多。下午的功夫,景娴就与高氏好好的探讨了一下这茶的来路。
“姐姐不知,这茶来自于西湖龙井村胡公庙前的十八棵龙井茶树,是龙井茶中年代最久,味道最纯的。每年雨前,由胡氏家族里未嫁之嫡女亲手采摘,且只摘一个芽心。每年出产都不足二斤,因此难得。连皇上喝的都只是头叶尖,味道就差一成了。”景娴笑着说。
“妹妹不怕皇上知道么?”高氏越喝越爱喝,笑:“这要是传出去可是欺君大罪啊。”
景娴切了一下:“金芽针是胡氏一族不传之密,从未进过贡。皇上又哪里分得出好坏来?再说了,你们内务府哪里会给皇家准备好东西?蒙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皇亲国戚可是内务府的拿手好戏呢。”说的高氏也笑了。
“主子,宝亲王来了。”凤衣说。
高氏一惊。景娴笑道:“想是知道姐姐在这里,找来了吧。”
“娴儿,快把你那七国杀拿出来,今天爷要杀你个片甲不留!”人没进,弘历的大嗓门先传过来了。
果然不是找自己的,高氏叹气。
门帘开处,弘历走进来:“还是这个屋子凉快啊,爷要烤熟了。咦,婉柔,你怎么在这儿?”
高氏心中酸苦,但是不知为何,眼里却没了泪水:“今天来看妹妹,贪着阴凉就多待了一会儿。”说着就起身行礼:“给爷请安。”见景娴不动地方,就赶忙使眼色。
弘历摆手免了她的礼,凑到景娴面前说:“娴儿,爷这些天没事儿就和皇父研究你那套七国杀棋,终于找到了破局之法。今天与你下一场,爷让你先手。”
景娴不理高氏的眼神,笑:“也就是你来了才这么明锣明鼓的闹腾,怎么,一去这些天,光想着怎么破我的棋围了?”
弘历笑:“若说棋,还是皇父更厉害。”说着就抢景娴的茶喝:“嗯,还是你这的茶好喝,皇父老说节俭啊节俭,茶都是陈的。”
高氏看呆了,这样随意自在毫不掩饰的弘历她还从未见过。
凤衣拿来棋盘,又拿来一个玉瓶说:“请主子与宝亲**国。”
弘历摆手:“今天爷让你先选。”
景娴伸手拿出一个看,笑:“今儿运气不好,得了个楚。国力弱但棋力强。”
弘历也抓了一个,看了就哈哈大笑:“可巧了又是秦,今天爷可要报仇雪恨了。”
景娴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秦王,你才该小心才是吧。”说着对高氏说:“听说高姐姐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请高姐姐做个评断。高姐姐,你可不能护短啊。”
凤衣摆好棋局,高氏好不容易才从夜明珠棋子上拔回心神,细看了棋局就叹:“妹妹可是落了下风啊,这大片江山全由秦占,楚子分散,不好下啊!”
景娴毫不在意:“成事在天可谋事在人,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啊。”
江山局
两人第二次下棋,依旧针锋相对。
弘历大概是让雍正好好**了一下,棋艺大有长进,棋风一改从前,大开大阖,秦军纵横天下。景娴却是下得稳扎稳打,一派的胸有成竹。高氏看的入迷,几番惊叹不已。
“叫吃!楚王,这大片江山可归我大秦了。”弘历笑着把上回景娴的话又还了回来:“再这么下去,你们楚国可就要亡国了。”
景娴却是笑笑,不置可否。
旁边的高氏此时脸却白了:“怎……怎么会这样?怎么……”
景娴笑:“高姐姐看出来了?不愧是才女啊。哪天咱们下一盘,必定旗鼓相当。”
高氏再看景娴已是满心佩服,弘历不明白,那是当局者迷,她却是旁观者清。眼下棋局虽说秦占了大片地方,但却都在景娴的白子能包围的范围之内。弘历还在为吃了一片子而沾沾自喜,全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包了饺子。景娴能在绝对弱势之下不动声色的安排好棋子,眼看亡国而不救。这份定力与魄力,不但自己赶不上,连弘历也远远不及啊。
天下有此一女,何人敢与争锋啊!
两人再下。景娴虽说失了一大片子却反而有了施展之地,她一点点的把先前埋下的白子连成线。而弘历却是因为局面铺开太大以至于首尾难于相顾,数次捉襟见肘。很多子处于不利之地,救得了这里就救不得那里又难以取舍,下子也慢了下来。
又下了一回,高氏叹气:“王爷不必下了,如此下去,不出二十手,您必输无疑!”
弘历不信,咬牙切齿的调动兵马。景娴却是先放弃了大片江山,从外围开始,把白子连成一条线,环环相扣,将弘历的黑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点下最后一子,景娴笑:“大势已去!秦王,你又输了。”真如高氏所言,二十子定胜负。
弘历脸色惨白,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楚明明弱,秦明明强的啊?”
高氏有心提点他,就笑:“真真儿是一盘好棋啊,我今天可算开了眼界。妹妹不要藏私,来给姐姐讲讲,为何楚国天时地利都不占,却能斗强秦反败为胜呢?”
景娴说:“这是围棋,也是国棋,以一国之力上下同心与敌对战。虽说势大围大,围广势广。但光注重围而不注重势,就会固守成规,束手束脚。光注意势不注重围,就会贪功冒进。俗话说的,贪多嚼不烂罢了。弘历的棋就坏在局面太大又难以取舍,而我的楚子虽分散却都在有利可图之地,进可攻退可守。左右连成片,上下一条线,只要用心经营,想逐鹿江山并不难。”
高氏指着一边说:“可是妹妹最后为何放弃了楚国,自家老窝都丢了,赢了又有何用?”
景娴指着外围几处地方说:“姐姐请看,我楚之江山都在敌人包围之内,夺回无益。那就只能放弃,另辟疆土以为根本再图天下,这可比之于变。既然要变,因循守旧是不行的。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剑走偏锋。到了后来,天下尽在我手,又何必再去分哪个是秦那个是楚呢?“
高氏拍手:“好个天下尽在我手,妹妹好魄力好胆量!只是下棋如此,便算国手。若治国如此,可就是儿戏了。”
满汉全席
景娴摆手:“下个棋而已,哪里就能想那么远。我也是让秦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都亡国了还怕什么?”
弘历依旧盯着棋局看,突然问:“娴儿,你说,大清进关也有百年,为何还有汉人想要反清复明,恢复汉家江山呢?”
景娴一惊:“宝亲王,此乃国事,你似乎不该问我吧?“
弘历伸手抚摩边上白色夜明珠:“你说,那些汉人是不是也像你这些白子一样,躲在一边等待机会,想把我满家江山一网打尽呢?”
高氏左右看看不敢说话,她也是汉人啊。
景娴想想,就说:“弘历,我问你一句话,你可以去问问你皇父,也许他会回答你。你说,古代有商周,立国数百年。早时有唐宋,声名传天下。可为何从古至今,从未有商人、周人、唐人、宋人之说,天下统以汉人自称呢?”
弘历沉思。
景娴道:“是因为文化。无论朝代如何更变,汉学的根基没变。咱们既要用汉家的文化统治汉人,又非要分什么满汉高低。我想,天下汉人多如尘沙,大多数人都是不满的吧?不过在我看来,防民之口到底只在一时,还不如与民实惠才可安民百年呢。有道是文人言政,十年不成啊。”
有关于这个文字狱的事情,官头子凤清研究过。他说清代搞那些文字狱根本没必要。只要兵权在满人手上,那些文人也就是写几个字发发牢骚罢了,有什么用啊!
弘历呆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跑,边跑边喊:“高无庸,快备车,爷要进宫。”
景娴愕然,马上就知道了原因。时下的江南,自从弘历剿灭了天地会分舵又抓了不少人之后,在民间文人界乃至前明老臣后人之间引发了一场口诛笔伐。以曾静为首的一干文人做书的做书,讲道的讲道,把雍正批了个狗血淋头。更有个叫方之航的,还是个五品官,做了一首《剃头诗》名闻天下。此事上报朝廷,雍正火冒三丈,下旨抓了大批文人包括那个方之航在内,打算死囚严审抄家灭族。弘历进宫,就是要阻止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