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一瞬间被打开,又咚的被掩住。脚步声急迫的离去,仿佛一刻都不愿停留。
她缓缓睁开眼睛,掩住了衣襟,颓然坐去了床上。隔了一阵,站去窗边,推开窗扇。
天际的烟花已经停歇,空气中是淡淡的硫磺气息。花家被霓虹灯装饰的热闹缤纷的花园里,有个青年脚步匆匆,独自一个人着往院门外而去。
他的身形本该高大挺拔,从这个角度却似佝偻着背,多出了几分沧桑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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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顾苗苗被楠姐允许外出,在去取了签证之后,给老王打了个电话:“你之前提到五洲接下我爸的那块地可能无法动工,究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老王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小沈为了压缩资金,要另外拉一支队伍做施工。现在缺好几个关键资质,正好蒋汉元手里有。可是你和蒋家……”
她道:“明白了。”
挂了电话,她拨通了沈燃的手机号码。
“现在有空吗?”
沈燃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我……”
她道:“别担心,不碰你。你现在要是有时间,来这个地址找我,我带你见个人。”
她挂了电话,把一个地址发给他,自己先一步过去,在路边便利店买了两桶老年奶粉,装进塑料口袋,拎着站在路边等他。
花城的冬天多阴沉少太阳,忽晴忽暗的天气,已经算冬日里的好天气。
她背后是一处老楼盘,花城第一栋住宅性质的公寓。当年匍一推出市场,就因低廉的总价获得青睐。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几栋楼已经陈旧不堪,再也没有当年的辉煌风姿。而每间采光不足的弊端,却仍然保留着。
她等沈燃的时候,收到了新都公安局的电话,再询问了她一些当时新都车展上的事故。
等挂了电话,她有些遗憾。
想在离开之前知道结果,是不可能了。
想等那些人给她一个道歉,也是不可能了。
可是,总有机会的。
总有一天,她会把顾老头往人堆里一丢,然后倨傲道:“该打该捶由你们,先给姑奶奶平反了来!”
沈燃来的不算快,但也不慢。
他把车停在路边划了线的停车位,关了车门,向她走来。
高挑的青年穿的是一件咖色长款呢大衣,长腿缓迈,不自觉的蹙着眉头,仿佛对这个世界总抱有一点意见。
他行走间略略垂着头,没怎么看她。
她别开了脸。
等他停在了她两步之外,她低声道:“跟着我走。”
这处地段他来过,曾经老王带他来这里寻过一个人,却被拒之门外。
她今天约他在这里见面,意图十分明确。
和她上次在房间里的行径,目的都一样。
是想还人情。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装奶粉的口袋在她手里晃啊晃,一路晃进小区,晃进一栋楼,晃进电梯,又晃出电梯,最后停在一个斑驳的暗红烤漆防盗门前。
她敲响门,转回头对他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出来喊你,你再进去。”
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她对着门里的保姆说了声“我姓顾,我来找老蒋。”
保姆没有阻拦,默默让开门,她抬腿就跨了进去。
单间公寓被隔成了一室一厅,房间装修比楼栋外观好上许多,电器不算陈旧,家具色彩明亮。
客厅边柜上有个神龛,神龛里供着的不是中国的神,是一尊耶稣圣像,圣像边上还有几本经文,大抵是《新约》、《旧约》、《圣经》之类。
沙发边上有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个老头儿,正在看电视。
她慢悠悠走进去,把奶粉交给保姆,站去电视机前,看着老蒋笑了笑:“挺悠闲。”
老蒋神色有些激动:“苗苗……”
她抬手制止他:“别叫的那么亲热,我不爱听。”
她开始解衣裳。
大衣。
毛衣。
衬衣。
等身上只剩下一件工字背心,她转过身,把背心拉起来,露出大半个背部。
后腰处往上,莹白的肌肤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疤。
过了六七年,疤痕还没有完全消失。当初缝合的时候,医生的手艺一般,伤口愈合的不太齐,现在还有些微微的凹凸不平。
她的手指在后腰上,顺着疤痕的走势缓缓拉了一道,扭头看着老蒋:“下雨的时候,还会发痒……”
老蒋面色更加激动:“苗苗……我……”
她摆摆手:“你是不是一直想让天父宽恕你儿子?”
她一件件穿回衣裳,最后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
老蒋手里已经握着一本《圣经》,脸色痛苦,口中念念有词:“请圣父祝福,准我罪人告解……”
她“哈”的一笑,打断他的告解,“求天父有用吗?”
老蒋缓缓睁开眼睛,“他伤害了你,请你宽恕他……”
她面无表情道:“有个叫沈燃的,需要你手里的所有施工资质。那些东西放在你的皮包公司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转给其他人,才有价值。你要是愿意,我就宽恕你儿子。你要是不愿意……”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天父不会原谅他,你死后也上不了天国。”
她打开防盗门,走了出去,同等在门口的沈燃道:“你进去吧,资质的事,他应该会同意。”
她抬腿就要走,沈燃拉住她的手臂:“他为什么会同意?你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她摇摇头:“没什么交易,他儿子亏欠我人情,他替他儿子还债。”
第100章
顾苗苗订好了正月十五的机票时, 楠姐还在兴致勃勃给她筹备生日舞会,想要在元宵节这一天,让她成为这世界上最靓的妞。
邀请函已经制作出来,当下就要发出去。
她就是在楠姐吩咐司机去送邀请函的前一秒, 阻拦了事态的发展。
她把楠姐拉进了书房, 想着怎么坦白这件事儿。
她先夸了一阵楠姐的气色, 说她怀孕后比以前更美,绝对会一举得男。
她的马屁没有拍到地方, 楠姐悻悻道:“花家两个儿子了,我可不想再生儿子, 我中意女儿, 要和你一样漂亮。”
她讪讪一笑,又开启了另外一个话题:“前两天我说要出去玩,在网上看了半天, 忽然发现一个捞金的项目……”
楠姐忽然脸色大变:“你别说你想去南非淘金, 那可不是女孩能干的事儿, 苦起来要人命!”
她灵机一动, 立刻瘪了嘴:“我就要去,要是淘出金沙,我就发达了。再说, 我爸很可能就跑去了非洲,他拿走那么多钱,说不定开的是金矿。我去和他一相认, 自此重回豪门生活!”
楠姐苦口婆心的劝她:“已经是二十五的大姑娘了,怎么忽然思想幼稚。网上的资料都是骗人的,把你骗出去转手就卖,国外可是有奴隶的!”
她便刻意蹬着小腿儿撒泼:“我选了五天五夜, 定好了南非,做下了发家致富的周密计划,被您一票就否决。我不服,我就要去!”
楠姐哭笑不得:“小姑奶奶,你再看看别的,世界那么大,一定有比南非更好的去处。”
她假惺惺烦恼了一阵,拿出手机随意翻了两下,便道:“要不就去欧洲,我也不要你资助,现在最流行的就是逛在哪里没钱了就在哪里打工……”
楠姐眉头一蹙:“这个……”
她又开始蹬腿:“又不行?怎么什么都不行?我都二十五了,还不能给自己拿主意?”
楠姐只好道:“成吧成吧,别闹腾了。”
她心下一喜,抱着楠姐许久,打起精神道:“我现在就去订机票,正月十五是黄道吉日,利出行。”
楠姐拉住她:“不过生日了?”
她摆摆手:“这玩意儿我早过腻了,还是玩最重要。”
楠姐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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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的馆子里,顾苗苗愁眉苦脸吃着午饭。
给楠姐的报备没有报备好,到时候楠姐知道了真相,还不知会如何震怒。
白芷还不轻饶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不停,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连生日都不在家过,做人不要太无情!”
她定下行程确实早了些。
公司那边本来给她的时间还很宽裕,她能再晚一个月去报道。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