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知道哪一天,她忽然发现,她可以触得着他这个人了,也许再深一点,她可以触得着他生活的世界了,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臆想仿佛都有了实感。这大概就好比一个口袋空空的穷光蛋,忽然有一天走了狗屎运中了彩票大奖,马上上亿的财富就要属于他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能相信,自己有生之年也可以成为一个有钱人了。以前的想法叫空想,现在再也不是了。
莫可此时就有这种感觉,跳得如擂鼓的心脏似乎在向她揭示这个事实。如果之前对他还存有那么多好奇,那么多无法理解,那么多她无法解释也无法形容的感觉的话,那么现在通过这一吻,她也该有点明晰了。
她曾对亲人、好友,包括裴宇晔都说过,她相信感觉,相信缘分。那么此时此刻,程否算不算是她的缘分?
她不觉想起她跟程否的这段“重逢”,虽然在刚遇见的那一次他并未想起她是谁,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他们之间的相遇、相识,那种力量是莫名的、甚至有些诡异的,不但改变了她的生活轨道,也使他原本的世界发生了偏离——向她的方向。
这个想法让她的头脑一瞬间混乱了,心绪也大起大落,起伏不定。她喜欢程否?!如果这是真的话,他们以后会怎么样?他会喜欢并接受她吗?如果不喜欢,那还能一如既往地做朋友吗?认识了这么久,她甚至连他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结婚都不知道!说起来,她其实根本不了解他这个人。
如果只是做一对君子之交,了不了解也许并不那么重要,但如果是想成为他的女友甚至未来的另一半,这些便都成了问题。她发觉她那一向简单的头脑,根本负荷不了这些紧随而来的担忧和疑问了。
客厅里他翻身的响动将她乱得如脱缰的野马般的思绪终于拉了回来。她心虚地以为他是不是也听到了她在房里的动静?怕被询问,她连忙闭上了双眼,并努力平复着心跳。
想这些干什么?她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去面对处理呢,哪有闲余去想这些没边没影的东西?她暗骂着自己,强迫自己赶紧睡去了。
大概是睡得太晚,所以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几乎是接近中午的时间了。
甫一睁开眼,先是迷瞪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她刷的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还没忘程否半晚是睡在她这里的,她起得这么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已走了?这么一想,她便拖鞋也来不及穿,就这么蓬乱着头发光着脚丫地冲去了客厅。
还好程否并没有走,此刻他正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拿着他的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沙发尾端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薄毯。看他的样子他应该已经洗漱过了,虽然是在这张矮小简陋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但相比她现在的不修边幅,他已经称得上是光鲜亮丽了。
“你醒了?”听到声响,他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我本来是买好了早餐的,不过看样子只能当你的午餐了,你不介意吧?”他戏谑地问。
她尴尬得涨红了脸。“不好意思,我睡晚了……”她一边说一边又冲进了洗手间。“我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然后像阵风一样消失在洗手间的门后头。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看着他的手机。
莫可用平实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口脸,梳好头发,然后又飞快地去卧室里换了一套衣服,这才战战兢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地走到客厅里。
茶几上放着一袋小笼包、一碗牛肉面再加一杯豆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看起来已经冷了。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随便买了几样,”他神情自然地说道:“你凑合一下吧。”
她连声道谢,然后拿着这几样吃食去厨房微波了。她一般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
吃着微波好的牛肉面时,他不疾不徐,像在讲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似地在她耳边说道:“你家的门锁,我已经找人全部都换了一副,钥匙就放在桌上。我还在门外安装了防盗铃,只要有人碰到你家大门,就会发出报警的声音。虽然这样做可能会有点扰民,但至少安全些。”
在她还在睡大觉的时候,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些事。莫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想来想去,除了说声谢谢,似乎她也做不了什么。
“昨晚麻烦你这么多,”严格说起来是今天凌晨。“我没有耽误到你吧?”她唯唯诺诺并一脸虔诚地望着他。这话好像有点马后炮的嫌疑,可是不问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他只是唇角一扬,向上弯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别想太多,有事找我,我说过的。”这句话他大概觉得微不足道不值一哂,但在她听来却是举重若轻,仿若一个承诺,一个可以让她倚赖的承诺。
她看着他的眼眸,她想从中看出一些他内心的东西,她想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以一种什么心情说出来的,是对一个朋友的关照?还是……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面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发觉她竟然变得贪心了。以前两人能成为朋友,她已经喜不自禁,但是现在,她居然会不满足,不满足他们这种浅淡的、单纯的、简单的朋友关系,她想跟深一层,更进一步地走进他的世界,而不是仅仅只能在他的世界之外观望、徘徊。
“你,怎么了?”大概是看出她表情中的异样,他不禁问。
她直觉的反应是撇开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这一刻她忽然深刻地明白,原来期待会使一个人变得疯狂,也变得胆怯,疯狂地想拥有,同时又胆怯地害怕失去。这种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的心情像一种折磨,更像一种自我束缚。
“没事!没事!”她连忙摇头,摇得还很用力,仿佛这么做就能摇掉那些堵在心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她一个原本简单的自己。
见她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又收拾了碗筷和茶几,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插在裤袋里对她道:“走吧。”
她愣了一下。“去哪?”她一时想不起今天要干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透出一丝无奈。“公安局,侯能的事……”他清楚地看见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仿佛对他提到的那个人还心有余悸。“只是做份笔录,其他的都交给我。”侯能虽是他一直在暗中追查的对象,但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小虾米,他不介意提前送他进监狱。
她浑浑噩噩,毕竟毫无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毫无异议的,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了。
办完这些该办的事,他依然开车将她送了回来。“我有事得走了,”在她下车的时候,他探出头对着她道:“那个人暂时顾不上再骚扰你了,你不用担心。”
她点头。虽然对当晚的事还有点惴惴不安,甚至估计以后好几晚都无法正常入眠了,但她也很清楚,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她不能再要求更多,给他添麻烦了。
他眼神拂过一抹复杂,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是抿紧唇没再说下去,只简单地道了句“我走了,再见”,然后便开车离去了,只留下地面上看不见的车辙印。
她站在那里,目送着他那辆灰黑色的Passat,久久不曾离开。
第三十四章
C市青远区公安局XX分局,一位戴着黑色墨镜,身穿一袭宝蓝色真丝长裙的女子踩着鞋跟尖得仿佛随时会断掉的高跟鞋款款走进里面的拘留室,她朝一路领她过来并开门的狱警点了个头,示意想单独跟里面的人谈谈,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抿唇无声地退了出去。
“怎么是你来?我堂弟呢?律师呢?”侯能一改往日的嚣张狂肆,隔着玻璃对着一脸淡定优雅的宋如意高声质问:“我打过电话给他们的,怎么……”
宋如意自顾自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摘下墨镜,挑了挑眉,打量着衣服皱得像梅干菜,显得无比狼狈的侯能,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以为他们会为了你这样……的人放下自己那么重要的公事,特意赶过来救你?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她自认话说得已经相当客气了,没将更难听的评语宣之于口。
接到侯杰打给她的电话的时候,坦白说她并没有太吃惊。以侯能这种扶不上台面的性子,他会惹事可谓是早晚的事。对于要不要救他,如何救他,她没少在侯杰耳边“建言献策”,当然,如果侯能亲耳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之后,估计会气疯。